丁先生回望了一眼屋内,摇头道:“我回济世堂抓好药,一会儿差人给你送家里,只是你爹这样只能平躺着,找个架子抬回去,切记动作轻一些。”
话说完孙秀娥仍然愣愣的,眼眶微红。丁先生扫了一圈这后院,没看到肖克岚的身影,问道:“你家相公人呢?出这么大事他还不来?”
孙秀娥一副完全没听进去的样子,呆呆的望着丁先生,“啊?”
这时肖克岚赶到酒馆来,他本专心读书中,小翠抱着孩子在窗前喊了多会儿没应,一碗茶泼他脸上才反应过来。一听是孙老爹在酒坊出事了,扔下书笔一路奔跑过来。
丁先生再把刚才说的话跟肖克岚再一一交代清楚,赶忙回医馆去抓药。
寻来一副春凳,酒坊几个工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孙老爹抬回去。
是夜,小翠在院子里哄孩子,孙锦语不知为何,嗷嗷直哭,没尿没拉,也不喝奶。肖克岚在前院厨房熬药。
孙秀娥守在父亲床前,记忆里父亲除了变天得个什么风寒,身上脾胃的老毛病,别的没什么要紧的大病。
这一下子躺在床上,孙秀娥实在难以接受。
她早已记不起母亲的样子,父亲是她最亲的人,想到这两滴泪珠缓缓落下。
油灯
药熬好了,肖克岚在厨房里端着药碗,那勺不停搅动,一脸心事重重。他没想到出了这等事,孙秀娥竟然也没叫他。
她脾气虽然大,心肠挺好。自从进了这个家,她和孙老爹对自己礼遇有加,不过这种感觉过于“客气”。
不像一个丈夫,一个女婿,倒更像是寄人篱下的远亲。
等药没那么烫了,肖克岚端着药碗到后院来。
后院的屋子围了一圈,孙老爹在北屋,东侧两间房是他们夫妇的房间和书房。西侧一间空着,一间是小翠的屋子。
孙老爹屋里静静地,肖克岚端着药碗走近来,“娘子,给父亲喂药吧。”
孙秀娥回神,夫妻俩一个喂药,一个扶着孙老爹的脸,一口一口喂下去。
二更时,院里静悄悄的,出了这档子事,小翠把孙锦语哄睡了才热的饭菜,摆好桌到后头喊姑娘姑爷吃饭。
肖克岚守在女儿的摇篮旁驱赶蚊子,听到声出来,小翠正巧往里走说道:“姑爷先去吃饭吧,这儿交给我。”
他淡淡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北屋,没有丝毫动静。走到门前来,看到孙秀娥难受的模样,不知怎么喊不出声来。
走到厅上来,盛了饭夹了一些菜端到北屋去。
孙秀娥尽管很忧心,饭还是要吃的,想着还要给孩子喂奶,强逼着自己吃下,大口大口往下咽。
这架势看得肖克岚有些担心,“你慢点儿别噎着。”说完赶忙跑到前头又盛一碗汤来。
大半碗的排骨汤,孙秀娥跟闷酒似的,咕噜咕噜一气呵成灌下。
肖克岚在一旁静静看着,这是发现她鼻尖眼眶微红,定是又哭过的。他思量了会儿,轻声安慰道:“父亲会好的,他说还要看着小语长大呢。”
一碗饭菜很快见底,肖克岚伸手接过碗问道:“你等着,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不用,我吃饱了。”
孙秀娥习惯地抬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角,过了会儿转过头来,发现肖克岚双手端着碗站在一旁,眼眸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
话刚说出三个字,肖克岚回过神,四目对视。
孙秀娥微微一愣,又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肖克岚或是或非地摇了摇头,吞吐地开口:“今日这种事,娘子为何没叫我?”
孙秀娥瞬间莫名觉得什么麻木,迟疑回道:“爹说过不能打搅你看书,再说……我以为只是摔了一跤,没想到竟然这般严重。”
这父女俩知道他一心想考功名,家中事事从不烦他。不过肖克岚也清楚自己的德行,幼时有一回爹娘不在家,让他看着锅蒸饭,他就坐在灶前看书,锅里米都煮糊了他都没察觉。老娘从外回来,巷子里街坊们都问哪家饭煮糊了,到自家屋里一瞧,厨房里满屋子的烟,肖克岚一边袖子都点着了,还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
肖克岚沉默了会儿,说道:“下回温书时若叫不应,你……你就打我一巴掌。”
孙秀娥一听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想了想又松下来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肖克岚看书也不全然叫不应,有时扯大嗓门儿多喊几声就行,不过遇到痴迷的时候,那真的是隔着户的人家都听见了,他在面前都听不见。
夜深后,肖克岚劝孙秀娥回屋歇息。
孙老爹这两日正是紧要关头,人还没醒,身旁得时时刻刻有人看着。
瞥见肖克岚手里的一本书,孙秀娥一时无言,还真不放心他在这。
看出她的顾虑,肖克岚连忙说道:“娘子不用担心,灯盏里油我只留个底,每次加半钱,这样每隔两刻钟我添一次油,也就不会看入神了。你若还是担心,那我就不看了。”
孙秀娥想着也该去看看孩子了,点头说道:“你要看就看吧,我去给你沏一壶茶来。”
她走出门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到前面厨房来。
“姑娘有何事?”小翠还在洗碗。
孙秀娥说着直接上手提壶泡茶,“今夜相公守着老爷,我给他泡一壶茶。”
闻言小翠放下手里的碗和帕子,湿手在围裙上擦擦说道:“这种事吩咐我来就行……”
“你忙你的,收拾完早些关门睡觉吧。”
茶水泡好,在灶台上看到还有半碗煮花生,孙秀娥端着一并给肖克岚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