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周一个人在床上忍不住复盘。如果当时李知著让她和达生离开,她不那么坚持留下来就好了,这样s不会抓住她,用她来威胁李知著,是她害了李知著。每次想到这些,她的腹部就会撕裂的疼,疼得她不得不喝止痛药。
于强单独过来看她,他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两手摁在膝盖上方,他先是闷头沉默片刻,才抬头问顾思周,“顾思周,等你出院,想来队里吗?这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没有这么大权力,都是领导的意思,我只是跑腿过来问问。”
“我出院后得安排下达生。”
“行,那就是你同意来了呗。”于强说完又闷头坐着。
“于队,你还有什么事吗?”
于强叹口气,“我升职了。”他语气里没有升职的兴奋。
“恭喜你。”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她不会回来了?”
“我不知道。”于强粗厚的黑手从前往后抹了下头,“她离开前总是去找沈厅,我级别不够,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但我知道她们是有所行动和部署的。”
顾思周很平和,“谢谢你,于队。谢谢你特意过来告诉我这些。”
“我和李知著是兄弟,你是我……”于强想了下,觉得弟妹这个词不对,但他又找不到别的词,只能略去这部分说,“以后有事找我,肯定好使。我要是知道什么,就算违反纪律也会告诉你,你放心。”
于强走后,顾思周感到没有那么自责,她想也许就算自己不坚持,李知著也会离开。她内心的压抑缓解不少,就连腹部曾经的伤疤都不那么疼。她想李知著应该很快会回来,也许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最晚一年她肯定会回来。
顾思周住院这些天,李达生是何其芳照顾,她害怕何其芳不经意间说些什么,让敏感的达生感到不安。她躺在病床上,已经把后续的安排想好。
出院后,她带李达生去找杜彩娟。
黎城在一场雨夹雪后温度骤降,彻底入冬。她们路过花棚时,里面的玫瑰花开得正艳,一朵朵蓬勃绽放。
顾思周说明来意,她想让杜彩娟帮忙照顾李达生,她会支付杜彩娟工资,同时也会负责纪沧澜的康复费和画画的培训费。
杜彩娟没有立刻答应,说考虑考虑。
三天后,杜彩娟答复顾思周,说她愿意来,顾思周不需要额外给她什么钱,只需要按照市场平均水平给她支付工资就行。
安排好李达生,顾思周去队里报道。
过年前,她收到冀风语的电话,冀风语说柳善的尸体找到了,让她过去领认。
正好那时奉阳下了一场大雪,顾思周问达生见过雪吗,达生说见过。顾思周又问她雪是什么颜色的,她说是红色的。
顾思周笑了,她摸着达生的头说,“你没有见过雪,我带你去见见真正雪,雪是白色的。”
顾思周带着李达生回奉阳。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奉阳,她印象里的奉阳到处都是烟筒,从早到晚烟筒里冒出滚滚白烟,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刺激性的味道。而现在,奉阳天空湛蓝,空气里是下过雪后的凛冽。
那些整日冒着刺激性白烟的烟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楼林立。
达生手扒在出租车玻璃,看着道路两侧已经扫好堆积的雪,有时还能看到雪人。
“顾姨,雪真的是白色的,好漂亮!”达生兴奋说。
“等我们办完事,我带你去冰雪世界玩,那里更好玩。”
达生笑着兴冲冲对顾思周点下头。
她笑起来很好看,眼里开始有明媚的光,身上的肉比以前多了,肤色也变白不少。
顾思周认领柳善的尸骨,接待她的法医说这具尸体是从大华化工厂旧址里的一个硫酸池里挖出来的。
知道顾思周回来领人尸骨,法医特意把剩下的尸骨摆好,等着她。
柳善的尸骨只剩下主要躯干,小骨头,如手指骨和脚趾骨已经彻底消化。
法医解释说这么多年埋在强酸环境,尸骨已经消融大部分。送顾思周出来的路上,法医感叹说,“大华化工厂明年就要拆迁,就算今年不主动去挖,明年拆迁也会挖出来。真相不会消失,只是缺少发现的时机而已。”
顾思周爸爸在大华化工厂家属院的房子后来让姑姑住。自从小姨带她去黎城,她没有和姑姑联系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想去看看姑姑。
当时她住的化工厂家属院是奉阳里很好的小区,很多人都羡慕能在这里分房子。但是现在,这里已经是典型的老破小,等待着被拆迁的命运。
顾思周牵着达生的手走进家属院,她试图寻找一丝童年的记忆,但却发现童年记忆里的家属院和现在的老破小是完全分割开的。
她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去寻找自己住的那栋楼,和从楼里出来的几个老太太迎面而过。
“顾思周!”那几个老太太里有人喊她的名字。
顾思周停下脚步,诧异看向她们。
“真的是你啊!”其中一个老太太走出来,她褐棕的头发烫卷,穿件艳粉色的羽绒服,黑色的百褶裙到膝盖上,脚上是黑色长靴。
“您是……”
“我是你娟姨啊,你不记得我了!当初你妈妈抓文诚她爸的时候,我还带头拦着她呢!”娟姨热情洋溢的说。
“啊,我想起来了。”
“你这孩子,长得和你妈一模一样,要不然我还真认不出来!”
“是吗,我感觉我和我妈长得不像。”
“像,可像了!你自己感觉不出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