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桓。”听见陆云琛喊自己原名时,纪桓整个人都僵住了,甚至没敢在陆云琛这声轻唤下去看对方的眼睛。
陆云琛放下手中的药碗,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死了。”
纪桓紧抿住下唇,感受到陆云琛灼热的目光时,下意识地往里挪了一些,眼神复杂地盯着床尾一角,无论是那声名字,还是陆云琛之后的问题,都让他忍不住想去逃避。
“我知道,你比谁都清楚这样做会死的。”陆云琛说。
“……我不知道,在小仙尊的想象里,我这种魔族的小角色是不是太伟大了点。”纪桓心虚地反驳道。
陆云琛无声地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对这件事情说多余的话,他默默端起药碗,重复着吹凉试温,将汤药送到纪桓嘴边的动作,纪桓也多半是心虚得厉害,一口一口将汤药咽下,未曾再说一句抱怨的话。
药见底后,陆云琛从怀中掏出一颗用油纸包着的饴糖放在纪桓床边,便端着药碗离开了寝室。
“小仙尊。”
合上门的刹那,屋里传来纪桓的呼唤,陆云琛手上的动作一僵,只是柔声道:“好好歇息。”说着他将门最后一条缝拉上,目光无神地盯着木门一角,想到从斩断经脉又到不惜一切救下纪桓的性命,亦或是后来的关心愤怒,这些情绪本不应该出现在现在的自己身上。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能对一把刀产生那么强烈的情绪变化,明明从拿到魔族地图起,便应当将纪桓当作一枚废子弃置一旁。
——连一枚废子都舍不得丢的陆仙尊,又能做什么呢?
脑海中在这声疑问下,前世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又如同走马灯一般快速放映着,陆云琛呼吸粗重,一股腥甜奔向喉头,他狠狠锤向门扉,将那铁锈味硬生生咽了回去。
“陆仙尊,主人将药喝完了吗?”登阙问道。
闻声陆云琛转过头,眼中的杀意一纵即逝,脸上反而掩上了温和的笑意:“喝完了,不过这药苦了些,他与我抱怨了好久。”
“苦口良药。”
“是,我也是这样跟他说的,对了,他还未恢复应当要好好休息,府中还有其他可供歇息的客房吗?”
登阙颔首道:“我领你去。”
屋内,纪桓听见那声捶门声时,坐在床上倒吸了口凉气。原来温温柔柔的小仙尊生起气来的样子也很可怕。
嘴里苦涩的药味还没褪尽,纪桓拿起床边的饴糖,外面包着的那层油纸还是热的,他扒开油纸,未干的糖液仍粘黏在纸上,应当是陆云琛用厨房的糖现熬的糖浆,整一小块糖都粘在纸上,根本扒不下来,没办法,他只能拿着油纸舔着纸上的糖浆。
很甜,刚好能把药味盖去。
……
入夜登阙依旧在纪桓屋外守着,他坐得离门不近,但刚好能听见屋内的响动。
刚听见屋外凳子倒了,登阙赶忙推开房门,纪桓刚将凳子扶起一半,看着站在门口的登阙,尴尬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主人穿好外袍是想要去找陆仙尊吗?”登阙问这句话时面无表情,就像一只杵在门外的石狮子。
纪桓将凳子扶回原位,落在登阙身上的目光就没有变过:“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属下就在门外守着,主人若有任何不适,知会一声便可。”
听这种语气,纪桓就知道登阙的气多半还没消。
“我就是想找你道歉的。”
登阙道:“主人的决定向来都是对的,根本没有必要向奴解释缘由。”
“这件事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就连陆仙尊都没想到我会做那么荒唐的事情,我知道我是不顾及后果,可眼下的局面我没办法选。”纪桓缓步走到登阙面前,明明是笑着的,可偏偏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你心里肯定觉得,我背叛了魔族,做出这样的事,我也没资格否认什么,我确实在魔族和陆仙尊之间,更偏向陆仙尊一些。”
“就因为陆仙尊的长相?”
纪桓点了点头道:“对。”
“我不理解。”登阙总算没有再阴阳怪气用属下主人这些客道话来堵纪桓的嘴。
“人界有一句话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可以看不起我,可我不会为我的选择而后悔。”纪桓把这番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都说得无比真诚,一时间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是不是爱陆云琛爱得要死要活。
登阙蹙起眉心,想到今日陆云琛脸上的表情,哪怕只有匆匆一瞬,登阙也能感觉到对方并非良善之辈,可看着纪桓一副离了陆云琛就活不了的样子,他又不可能把那狐狸精给杀了。
作为奴仆应当无理由地跟随主人每一个决定,同样作为奴仆也要保护好主人的安危,可面对陆云琛这个危险人物,两种魔奴本分内的事情开始相互驳斥。
“我真的很爱他。”纪桓担心登阙会把陆云琛手已经好了的事捅到魔尊面前,咬咬牙说了一句连他都觉得不适的谎言。
登阙道:“如果陆仙尊死了,主人会怎么办?”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双眼憋红,故作悲戚的开口道:“他要是死了,我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登阙眼神更加复杂,他想了许久,低声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属下恳请主人,若是再有危及生命之事,定要告知属下,让主人死在魔奴之前,就是属下的失职。”
“那陆仙尊手复原的事情……”
“属下一定守口如瓶!”
登阙在心底暗暗做了决定,未来的日子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纪桓和陆云琛,如果有一天他已无力再战,在死之前,哪怕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也会杀了陆云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