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霜屡次看向女萝,担心她再继续挑衅下去,大尊者们会集体震怒,事实上他们已经非常愤怒了,难道这个凡人女子真的不想活了吗?
“其实在陛下死后,我想了许多,有件事我怎么也琢磨不透。”
女萝站在大殿中央,她褪去锦衣华服与满头珠钗,不再是高贵的王后,也没有强大的丈夫,可她的眼睛比被帝王娇宠时更加明亮,满是无畏:“为何陛下要杀了我,才能证明他心无旁骛,一心只想着大道?难道是因为我这样的坏女人会令他生出凡心,割舍不去人间富贵?既是如此,为何不自宫证道?杀别人终究是一时之狠,阉了自己才叫铁石心肠,可见道心坚定,从此之后,欲望灭绝,再不会为女色所惑,人间情爱亦不必沾染半分。”
她无视了大尊者及其他修者见鬼般的目光,继续道:“不过我方才又想明白了,男子大抵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我是王后时,身边常养些猫儿狗儿逗趣,猫狗生性顽劣,野性难驯,宫中内侍会将猫狗去势,它们便会变得温顺许多,渐渐长得痴肥,只等主人逗弄。”
“陛下在外征战,我虽帮不得什么忙,宫中事务却一直由我打点,于是少不得见些腌臜事,净了身的内侍大多心理阴暗手段毒辣,稍微有点权势便要对食,严重些甚至虐杀宫女,远不比猫狗乖巧可爱。”
“足见有些男人不如畜生,也难怪要杀妻证道。”
大尊者们因剑尊魂魄在女萝手上,才对她百般忍让,她却非但不知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口出狂言,玉宸大尊者愤怒地抬起手,就要朝女萝一掌劈去,濯霜下意识喊道:“师父手下留情——”
一时间,所有人齐刷刷将视线自女萝身上移开,聚焦给了濯霜,没人理解她为何要给这个口无遮拦的凡人女子说话,女萝见状,说:“大尊者想要杀我不成?别忘了摄魂铃……”
“摄魂铃在你手上,那又如何?”巫扶大尊者语气冰冷,“法术奈何不了你,难道你还能刀枪不入?不必杀了你,我自有一千种、一万种折磨你的法子,叫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叫你跪地求饶,主动将摄魂铃交出来。”
“比如这样?”
女萝抬起右手,自她衣袖里生出碧绿藤蔓,汇聚成尖刺,闪耀着寒光,众修者还以为她要负隅顽抗,正预讥笑,却见女萝眼都不眨,竟是将藤刺扎进了她自己心口!
濯霜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呼出声!
七位大尊者同样被女萝的行为感到惊骇不已,女萝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鲜血即便流出,黑色的衣裙也看不出什么,只有当血滴滴拉拉落到地上,才令人相信她是真的下得去这般狠手。
藤刺扎入心口一刹那,鲜血四溅,有些沾染到了她的脸上,那是剑尊休明涉最爱的容颜,向来最美丽、最纯洁,沾了血之后却显得无比疯狂又凶狠。
女萝拔出藤刺,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复原中,她抬起手,舔了舔藤刺上自己的血,这可比世间最香的胭脂更加鲜艳夺目,如此发疯的举动令大尊者们面面相觑,随后她仁慈地告诉他们:“我不怕死,因为,我已死过好几回了。”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个一个从左到右,将每一位大尊者的面容都死死记在脑海之中,“我存在的意义便是被丈夫杀死,除了他们谁都不行。陛下死了,就再没人杀得死我,即便你们毁灭我的身体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仍旧不会死。”
寿命短暂又如何?她生来便背负这样的命运又如何?只要她不死,她就永远不会放过他们,哪怕记忆一遍又一遍被抹去,人格一回又一回被更改,她都会醒来。
“我记住你们了。”
青云宗的大尊者们是如何逼迫她认罪,如何归咎于她为人间界带来灾难,如何威胁折磨她,要她后悔出生、跪地求饶——女萝通通记住了。
大尊者们修炼至胎息之境,少说也得活个千八百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们杀过多少人,连自己都不记得,许多人临死前都会撂狠话,可从没有哪一个如女萝这般令他们心惊肉跳。
这凡人女子身上有古怪,哪有凡人被刺中心脏却能不死?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巫扶大尊者的表情亦不如最初轻慢,他警惕地望着女萝,对方身上疑点重重,剑尊的魂魄又是重中之重,他斟酌片刻,最终选择先将这女子关起来,至于如何处置,稍后再议。
女萝被关进了青云宗的思过峰,这里是犯错修者被关押之地,她没有说谎,她自己刺出的伤口已经好了,怕被大尊者发现的器灵憋了这么久总算能够开口说话,它张嘴就是:“你疯了吧!”
思过峰荒芜陡峭,十分寒冷,除了女萝外没有旁人,她静静地望着缭绕于云雾之中的青云群山,回答道:“即便我不动手,大尊者也不会放过我,与其被他们折断脖子或是砍掉手脚,我宁可自己来,要让他们投鼠忌器,也只有这一个办法,谁让我如此弱小,失去陛下庇护,便什么也不是。”
器灵哑口无言,它在青云宗待了不知多少年,对于大尊者们的行事作风颇为了解,他们连天赋稍差一些的修者都瞧不起,遑论凡人?女萝若是没来那一下,大尊者不知要如何教训她。
它忍不住说:“那你就没想过,反正你怎么杀也不会死,他们会永无止境的折磨你?”
“我不怕,但只要给我一点机会,我就会咬断他们的脖子。”
“那现在怎么办?他们只是一时被你唬住,很快便会反应过来。”
女萝走到思过峰悬崖边缘,脚底是一望无际的深渊,她说:“现在正是你派上用场的时候。”
器灵虽没有实体,却仍旧因此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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