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爬进深处,爬到双手双膝都从疼痛变得麻木,衣裳沾满了灰土,才爬到了山洞尽头。
山洞尽头反而变得开阔了,开阔到足以令人站起身来。这里是一堵黄土和石块砌成的墙。墙边一角堆放着两个打开的包裹,里面装着干净的衣裳、食物、水和零散的药品,以及刀、锤子、铁锹等工具。另一角他的儿子赵璟被五花大绑捆起来,双眼紧闭头颅低垂,头上伤口包裹着,包裹伤口的白纱被鲜血浸出暗红的湿痕。
赵华站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土,摘掉了手上灰黑色的手套。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站在原地,用一种阴冷如毒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儿子低垂的脸。
他随手从角落里拿起一把铁锤,朝着赵璟走去。
“咣!”
铁锤带起阵风,擦过赵璟耳畔,重重砸在了赵璟身后的墙上,响声惊天动地。
随着铁锤的敲击,墙震动起来,赵璟身体一震,朝前摔倒,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面朝下倒在了地上,额头再度重重磕到地面碎石中。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醒过来。
“咣!咣!咣!”
赵华挥动铁锤用力砸墙,每砸一下都用尽全身力气。他眼底的狰狞几乎难以掩饰,使得他那张温文白皙的脸都扭曲了起来。
他想砸的似乎不是这堵墙,而是倒在地上的赵璟。用力砸了数下之后,他重重抛下铁锤,朝后踉跄了一步。
他喘息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打开锦囊,抽出一张符咒。
赵华把符咒贴在面前的墙上,火折子凑上去点着符咒一角,而后迅速退开。
“轰隆!”
爆炸的响声其实算是非常低沉的,但这山洞尽头空间本就狭小,爆炸声起尘土飞扬,顷刻间洞里几乎看不清楚人影,等漫天飞舞的尘埃落地,赵华父子已经变成两个土做的人了。
烟尘散去,山洞内却没有遭受什么破坏,尽管灰土飘飞满地,唯一随着爆炸毁掉的只有山洞尽头那堵格格不入的墙。
赵华从锦囊中取出第二张符咒,攥在掌心,朝墙后走去。
砌墙的石块滚落满地,不足小腿高的断壁残垣后,是滚落满地的残破白骨,白骨中夹杂着一些金玉珠宝。那些骨头的颜色已经暗淡,珠翠光辉却一如既往闪耀夺目。
如果赵华身负修为,哪怕只是筑基修士,踏入墙后的这一刻就会发现,满地骸骨在赵华入内的瞬间,开始无形地躁动。
一缕缕无形的灰色烟气从骸骨上升腾而起,但凡人的眼睛是看不到的。赵华踢开脚边的骷髅头,目光森然望向墙后这片埋骨之地。
墙后这片白骨累累的洞穴大概有两间屋子大小,四周都是坚硬的山石。这不是人力挖掘出来的,而是天然的洞穴。
洞穴右上方有个洞口,已经从上方被石头堵死了。
赵华走回去,取出一枚乌黑的丹药塞进了赵璟嘴里。片刻后赵璟悠悠转醒,眼神迷茫,抬手想去摸剧痛的额头伤口,却愕然发现自己被绑着。
“父亲!”他叫起来,“这是在干什么?”
赵华蹲下来,直视着儿子那张看上去惊愕又茫然的脸,唇角抽搐一下。
下一刻,他伸出手,抓住赵璟的头发,重重撞向山石上。
慕容灼无声地:“啊啊啊啊啊——”
一只鸟鬼鬼祟祟躲在低矮的转角处,伸长脖子窥看着眼前这可怕的场景。
“父亲!父亲!”
赵璟的痛呼声无比凄厉,而赵华手一松,任凭儿子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森然道:“都到了这里,还在演戏吗?”
他站起身来,举起火折子,居高临下道:“我没工夫陪你演父慈子孝的戏,说,那箱金错刀藏在哪里,阿璟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他是什么意思?”慕容灼瞪大眼睛,“阿璟是哪位?”
景昀没有回答慕容灼,她站在原地,脸色非常难看。
道门传颂拂微真人风神秀彻高居云端,仿佛红尘俗事半点不会入眼。然而事实上,江雪溪生时,是个非常讲究衣食起居的人。
他在道殿的住所也好,景昀去过的洞府也好,无一不是风雅精致无匹,陈设未必很多,但一定能令人眼前一亮赞不绝口。
饶是景昀已经做好了师兄洞府被人打开的准备,此刻也不由得眼前一黑。
慕容灼探头过来看了一眼,顿时瞠目结舌:“这是被土匪劫掠了么?”
洞府内满地尘灰,空空如也。洞府墙壁能看到划痕,那是被撬走的夜明珠灯台;陈旧的博古架东倒西歪积满灰尘,上面什么都没有。
景昀踏着满地灰土,转进了侧室。侧室内的织锦屏风随着千年时光流逝,锦缎早已腐朽,这种屏风上会镶嵌各色珠宝做为装饰,锦缎腐朽后宝石会掉落,却不会凭空消失。但地上什么都没有,室内比雪洞还要干净。
就连靠墙的床榻上,帐子都无影无踪。
景昀气往上冲:“鲛纱帐!”
她的恼怒倒不全是因为身外之物,还有后怕——神魂的尖锐剧痛像是一根尖利无比的针,提示着她师兄神魂就在附近,很可能就在这洞府之中。
慕容灼的声音从另一间侧室传来:“阿昀,你师兄书房的收藏好像被搬空了,只剩下一张桌子没有带走……啊!好重,怎么搬不动?”
殿下恍然大悟:“哦,是搬不走啊,这桌子是连在地面上的!”
慕容灼大开眼界,她从来都是金枝玉叶,还没见过这种贪婪的吃相。她望着书房空荡荡的书架,以及书架上几个空盒子,连连咋舌:“我的天,这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