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都在其上站稳,这支笔便载着他们飞快地向对岸滑去。未到十洲会武开战之时,他们强行渡河无异于在仪粼栈寻衅,容和和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厉风都汇聚在了一处,仿佛一双有力的巨手在拉扯着他们,而那混沌的河水翻涌着巨浪,浪潮铺天盖地地压下,却都在将要触碰到那狼毫笔尖的时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屏障生生拦住,慢慢向后退去。
仪粼栈的河水厉害,这宝物同样不甘示弱。
奚夷简蹲在笔杆上用手撩着水玩,前面是看着这两岸风景的容和和,后面是一脸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壬非,独他一个看起来什么都没在想,嘴里哼着奇怪的调子。
容和和认真听了会儿,依稀分辨出这曲子是什么,“元洲曲?”
有传说,北海的衡止大神住在花木环绕之处,深居简出。北海的海风吹过元洲大地时,那些草木花叶都跟着清风微微作响,伴随着泉水叮咛,仿佛是仙乐响起。想要擅闯这世外仙境的神鬼妖魔未及踏上元洲土地半步,便会被这元洲曲震慑住心神。后来,衡止大神离开了北海,元洲的这首仙曲也被一个神通广大的妖魔破解,传到了海内十洲。
曲子还是那个曲子,但离了北海元洲的土地,不仅这曲子毫无用处,旁人听起来,也只是个奇怪的调子罢了。
容和和在拜入蓬丘之后,悉心研读过许多古书,也听师兄妹们提到过这十洲轶事,对这曲子并不陌生。但从奚夷简口中听到,还是令她稍稍有些惊讶。
“怎么这样看我?”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眼中的诧异,奚夷简忍不住摇头,“纵然我惹过不少麻烦,也没人说我不学无术吧?”
遍寻海内十洲,那些厌恶他的人哪个不承认他道行高、见识广?
“我知道的还多着呢。”他用手指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水波,仍是哼着那不成曲的调子。
壬非嫌他太烦,早早地别过了脸尽量不去看他。容和和垂眸弯了弯唇角,也重新望向了远方的风景。
等到快到对岸的时候,奚夷简似乎终于觉得没趣,哼着曲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最后戛然而止。这突然的寂静显得尤为突兀,剩下的两人沉默了半刻,紧接着,心里骤然一惊,纷纷垂眸看去。
只可惜他们回神的时候还是有些太晚了,两人中间那个位置上,早已不见了奚夷简的身影。而临近岸边的河水一派安宁,看不出丝毫端倪。
在这个能卸下道术阵法的长河上,奚夷简竟然就在他们二人的眼皮底下活生生地消失了!
狼毫笔甫一靠岸,壬非便又掷了个宝物到水中,霎时间惊起道道水柱,几乎要将河水掀翻。
可是仍不见奚夷简身影。
眼见着对方将质疑的目光投了过来,容和和在惊讶此事的同时也努力平定了心绪,淡然道,“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她说的话还算有分量,何况那天生不懂悲喜的姑娘也强装不出一无所知的模样。
壬非将信将疑地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那深不见底的混沌长河,“他不善水性,敢在河上玩花招,是死路一条。”
奚夷简从不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情。可是同样的,如果他做了,一定是有了万全的准备。
仔细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壬非却怎么也想不出对方到底在何时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世人都说奚夷简阴险狡诈,捉摸不透,可惜他竟是今日才明白了这一点。
再看那被舍下的姑娘,虽然也有惊诧不解,但惊讶过后却淡然得好像什么事情也未发生似的。
难道是习以为常了吗?
“走吧,不是去见师父吗?”见他站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容和和倒是反客为主了。
壬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心里想着的也是带过去一个总比两个都不在要好。以防万一,这一次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了那姑娘身边,两人穿过河畔的密林,然后在将要迈出林子的时候,身子一坠,双脚踩在了更为坚实的一片土地上。
西海凤麟洲。
在这片土地上,有山川池泽,神药百种,又有续弦胶、吉光裘等稀世宝物。若不是多年之前出了个奚夷简,恐怕至今还会被海内十洲之人奉为仙岛圣地。
只是当两人踏上这片土地时,还未及看一看四周的风景,便听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容和和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抬眼看去时,四周已远远地围满了身着黑衣的年轻人们。他们手中举着长弩,神情紧绷没有懈怠,仿佛下一瞬就能了结这两人的性命。而放眼望去,这样的阵势足足摆出百丈远,黑压压地一片,是生撞硬闯都撞不破的阵势。
这就是大六壬为他们备下的“迎客礼”。
容和和本已经放在腰间长剑上的手又放了下来,坦然地接受了不战而败,任由这些人上前将她制住带回六壬谷。
那个终于可以不费力气就到达的地方……
大六壬
壬非始终不相信容和和对奚夷简的下落一无所知,正如容和和也不相信他对六壬谷的突然发难毫不知情一样。
“若不是金枝夫人执意来此,我不会再踏上凤麟洲一步。”在被迫前往大六壬的路上,壬非只这样说了一句,算是个解释。
容和和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眉眼间的悲喜,说的话也是句句属实,“我若是能弄清他的心思,也不至于与他和离。”
在六壬谷这样强大的攻势之下,饶是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得不束手就擒,可是比起沦为阶下囚的处境,两人心里真正惦记的事却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