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硬着头皮,给母亲万悦宁打电话。答案难道近在眼前,随手就可以捞到?他不愿相信,他希望母亲不要接电话。可电话刚响了两声,母亲就接了。
万悦宁爽朗的声音道:“怎么了?又来问我借钱?”
“哎,我……我就是想你了,你儿子有那么功利吗?”三元怪惭愧的。
海音笑着把电话接过,“阿姨,是我海音。”“海音?哦,你跟三元一起呢。”“我们住一起了。”
三元差点呼吸停止。这通电话是要出柜吗?是海音设下的陷阱,逼迫他跟母亲公开关系吗?
母亲那边显然也很错愕,三元听不清她的回应,只是狠狠瞪着海音,希望他管住自己的嘴巴。
他们聊了几句,话题似乎慢慢远离“同居”的问题了。三元心想,他不特别怕跟母亲坦白,只是没必要冒这个险,给他们刚稳定下来的关系增加不安因素。他跟海音能走多远,能走多久呢……这都是未知数。
怔怔想着心事,就没专心听两人聊什么。只见海音的脸渐渐慎重起来,只是“嗯”“啊”地接话。这通电话聊了十几分钟,最后海音问三元,“阿姨问你有话跟她说吗?”
三元接过电话,“妈,我挺好的,你别担心。”
“好……有海音在,我放心多了。”
“你也太不信任自己的儿子了吧,海音是迫害我的坏人。”
母亲那边笑了一下。那笑声悲凉,三元心里一酸,道:“妈,你哭了?”
“没有,好人坏人,都说不准。好吧,我真不想接你的电话,不是借钱,就是聊那些破事儿。我要睡觉了,晚安!”
“晚安。”那边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三元的目光转向海音。海音脱下眼镜,眯眼扫视这温暖舒适的房间。他在看这家老店,为它感到惋惜,为过去的错误而悲悯。这不是他和邬三元的罪,可他们继承了这些,也是有责任的吧?”
“这件事应该还有很多人知道,”他开口道,“至少鱼店的甄老儿是知道的,还有复兴中学的老教师、那些在这里长大的家长,只要我们去问,马上就知道答案。但我们都逃避了。”
“我是缩头乌龟,”三元坦诚道,“我到现在都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好了,你说吧,我准备好接受暴击。”
海音摸摸他的头:“又不是你的错,暴击个什么啊。等会儿我们去大梦家,我再告诉你。”
“为什么?”
“我怕你退缩。”
“我操!”
他们按时走出乌有乡。回头看一眼招牌,几个字样实在土气,像是老电影的布景。三元不由得想,等我下次见到这个招牌时,世界会变得怎样呢?他对即将发生的事已经有了预感。
他们几个男人集结在咖啡馆门口,彼此点了点头,缩着肩走进门里。
暗影重重,空气越来越冷,海音在三元耳边小声说:“大梦喜欢的是你母亲。”
“啊?他喜欢万悦宁?所以那些照片是他拍的,故意把我爸的脸拍糊。”
“对,都是他拍的。大梦那时候很小,想法难免会幼稚,大家也不愿意跟他玩。尤其是你父亲,邬有义最不喜欢他。”
“他们几个老是欺负他吧。”
“嗯,我爸也在小团体里面,小团体要有凝聚力,就要有个共同敌人。”
这一点三元感同身受,中学时他因为长得文秀,女孩儿特别喜欢跟他玩,他就长期被那些运动型男生排挤。他的心抽了抽:“可大梦他那么小……”
“你们俩咬什么耳朵?”张震威转过身,压低声音说。他的嘴唇发白,紧张地握着拳。
“你管我们!”三元也小声说。根本没必要压低声量,但他们仍像做贼一样谨慎,缓慢地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人逮住。
海音继续说,“那时候水塔还没封,学生都喜欢上去探险。我爸和你爸几个男孩子去玩了,大梦也跟着他们。”
三元手心发冷:“不用说了,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把大梦推进水井里的?”
“他自己下去的。”
他们慢慢走下楼,霉烂的味道越发的浓——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漏水泡过,楼道分外的潮湿,墙上还有些黑色的霉菌。番仔吞了口唾沫,“我为什么那么害怕?”
阿庚抱住他的肩膀,“我也很害怕。”番仔白了他一眼。阿庚说害怕,可脸上笑嘻嘻的,哪里有半点恐惧的样子?这壮硕的傻白甜!
三元是真的浑身冰冷。“他自己走下水塔?”
水塔有个铁梯直通蓄水池,直上直下,扶手锈迹斑斑,落脚处又细又滑。这都是三元的想象——每往下一步,就离光明越远。
“是的,他们几个男孩在顶上玩的时候,有人提议要冒险下水井看看。”
“一定是邬有义,他看热血漫画看上头了!”
“万悦宁不知道是谁提议的,她只知道你爸爸第一个要下去。其他人全都不敢,海云天不可能冒这个险,水井很黑,掉下去不是玩的。”
“他妈的!”三元气急。
“嘘!”张震威和番仔一起回头。
“你们走你们的,”三元不耐烦道:“小心别掉下去。”
楼梯很安全,在复古壁灯下,甚至可以说是温馨祥和。可三元完全浸入了水塔的氛围里。井口大约只有两米直径,身体没入井里,眼前会出现光亮处残留的幻影,仿佛里面有很多移动的未知物。越往下,霉味就越是腥臭,可能确实有生物在里面腐烂了,或者有学生往里面撒尿,扔死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