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何尝不是呢,要不是昨天蒙宥芸打了他一巴掌,及时止住了他,他也许仍在深不见底的滑道里下坠呢。比起来,大齐比他更有种,起码是自己醒悟的,不需要那一巴掌。
大齐的眼里仍有恨,对着海音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民警皱眉道:“行了行了,想要再判两年?伤人、抢车、非法囚禁、非法闯入民居,够你喝一壶了。”另一边的民警道:“还有高空抛物,砸烂了一辆豪车。”
“砸烂什么?”大齐和海音同时问。
海音看到自己的保时捷时,紧握拳头,沉默不语。保时捷的车顶凹陷,车前镜碎成蜘蛛网,那把凳子扔的角度甚好,破坏了车顶,又弹到车头,整辆车像被锤子砸了一通。
他错了,蒙宥芸那巴掌是轻的,真正的重击在这儿呢!
三元开着摩托,海音坐在后座,在平坦的路上飞驰。海音在风中说:“这车能开了?”
“能啊,本来走得很慢,”在路上说话得喊,“走着走着就顺起来了。”
三元快乐得要命,强风扑面,带着微冷的秋意,可海音一说话,鼻息就温暖他的脸颊。这个摩托开起来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海音,你生气了?”
“你说呢!我的车你怎么赔我?”
“我没钱,”三元嬉皮笑脸,“你自认倒霉吧。”
真流氓!海音心想,他的经济状况捉襟见肘,本来还指望这辆车能兜底,他的宝贝车一次事故都没出过,现在好嘛,修完了也市值大跌。
“还有,你编造我爸跟你爸的事,我也没原谅你。”
“知道了。”
三元突然放开车把,迅速地拉着海音的手,让海音的手臂环着他的腰。
海音吃了一惊,随即把身上的重量都贴在三元后背上。风把三元的声音传来:“你不用原谅我,你跟我好就行。”
海音哭笑不得,这滚刀肉的态度太可恶了!在机器温柔的轰鸣里,他们的心跳连在一起,眼前就是三元柔软的耳垂,海音把鼻子凑过去,像小猫一样磨了磨。
地下室的顶门合上,三元急不可耐地把海音拉下阶梯,还没到最后一阶,两人已经抱在一起。海音任由三元脱他的衣服,抚摸他身上的创口。他身上有不少擦伤,但两人都顾不上了,疼痛也成了快活的一部分。
三元把海音推在床上,亲够了,盯着他的脸。三元的神情非常严肃,海音笑道:“干嘛呢,你的样子好像在想要煮了我还是炖了我。”
“不是这个事,”三元认真道:“我们在一起吧。”
“啊?”
“我在跟你表白!这都听不懂?”
海音的笑容凝住了,“你知道这话有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你是我的,我的地下室是你的。”
海音顿了顿,道:“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抬起身子,吻着三元的嘴唇,此时三元的话才显出了意义;这怂蛋还是没勇气走出他的安全屋,但他把他迎进来了,合上了门,心甘情愿跟他共有这个空间。
海音拥抱着三元,手掌抚摸他热得发烫的腰腹,不用签约,无需语言,海音不再是入侵者,他是这里名正言顺的主人。邬三元盖章承认的。
野狗
一周后的星期二,乌有乡前聚集了一大群人。福星街的租户、复兴中学的一些师生、附近公寓的家长肃穆地站在水塔前,再过一会儿,挖掘机就会把这座丑陋建筑粉身碎骨,
真真姐捻着佛珠,暗暗害怕老鼠会涌出来。甄老儿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做煎饼的祁叔拍了一段视频,想要发在抖音上,却想不出该打什么标签。彩票站的大辉嘴里念叨:老的不去,新的不来,坏的倒了,好运降临。屎饭咖啡馆的老板也来了,对每个街坊都微笑招呼,好像在参与什么居委会选举。
阿庚跟番仔走到三元身边,番仔问:“你的墨镜丢掉了?”
“大阴天的戴什么墨镜?路都看不清。”
阿庚抬头看:“太阳很好啊。”
“哎你不懂,三元终于面对现啦。”
“你们打什么谜语?”
三元不回答,目光落在围观的人群中。小鸡丁儿的妈妈也来了,人群里还有许多熟面孔,是抗议过他的、举报过他的、或者帮衬过他的家长。三元想,他们都是复兴中学的毕业生,或许都曾经来过水塔玩。
三元没通知母亲,母亲讨厌漫画店,对水塔从来都是视而不见,也不喜欢回去学校怀旧,真是个决绝人。而父亲不一样,不管是学校、这条街,还是这个水塔,对父亲好像都有特别的意义。他把父亲的遗像放在仙人掌旁,让他跟水塔告别。
挖掘机开始启动,发出比预想中更大的声音,大家都吓了一跳,一起退后了好几步。这时,海音来了。他的目光盯着水泥块大片大片地剥落,闷响声中,塔顶已经被掏出了一半,这进展之快,也是出乎大家预料。
“海音哥哥,小尼呢?”阿庚问。
“她一个人管吧台,走不开。”
“你怎么走得开?”三元揶揄。
“我是老板。”
海音自然地跟三元并肩,在身体旁侧,两人的手静静地牵在一起。机器的轰鸣声夺取了大家的注意力,拆除的过程又快又暴力,看得人心惊。三元握住海音的手掌,才稍稍感到心安。他想海音也是如此。
很快的,砖块垃圾堆成小丘,本来就是简单的水泥红砖结构,脆弱得不得了。尘灰四起时,没见到什么老鼠丧尸,只有呛人的味道阵阵传来。大家都暗暗期待能看到塔底是什么样子,只是掉落的垃圾早就把塔底填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