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那么严肃?”
“我问过朋友,老鼠的事可大可小,我们不要等卫生防疫部门来纠察,现在就自己清查,找出老鼠的源头。”
张震威赞同道:“就是啊,我们街谁牵个头,先搞清楚老鼠哪里来的,别给人查封的理由。”
“我们几个都清理过啦,没有人见到老鼠,”番仔说。
“老鼠可能不会出来了。”
“小尼说得对,我搞不懂,为什么这事会闹那么大?”
“因为有人传播,”三元冷冰冰地插嘴,“老鼠可以造出来嘛。”
“你说啥呢,难道老鼠是ar吗?”
“差不多吧,”三元斜眼看海音,“是谁开始造谣,说水塔里有老鼠?”
海音深深皱起眉头,“邬三元,你的意思是我造的老鼠?”
这事困扰三元很久,闲来无事坐在仙人掌旁边时,他就琢磨:如果不是海音搞出来的,还有谁?“你说的水塔鬼故事,播下了谣言,让大家相信这里有老鼠。如果福星街因为老鼠被整改,大家暂时不能做生意,我这儿也将大受影响。我真佩服你,这么深谋远虑,做得这么周到,福星街没了生意,我只能放弃这家店了。”
海音用匪夷所思的表情听完整套推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样辩解。好一套充满想象力的谬论!海音气得笑了出来:“你居然发现了,厉害。我半夜不睡觉,来你们街养老鼠?”
“真真姐跟你有生意来往,你要放一窝老鼠太简单了,”三元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对你来说,我浑身都是破绽,想怎样玩弄就怎样玩弄。”
“海音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蒙宥芸放下酒杯,“你肯定误会了。”
海音冷笑:“邬三元不认为这种事下三滥。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跟人面对面打架不敢,就敢去停车场扎人轮胎。”
邬三元怒道:“我什么时候扎人轮胎?”
“我什么时候养老鼠了?”
眼见两人动了真怒,饭桌几人赶紧拉架,张震威:“三元不会只扎轮胎,如果他要报仇,你最好查查发动机”;番仔:“就是啊,就是啊。”李庚:“海音不会养老鼠,多恶心啊。”小尼:“吃饭,吃肉!”
一片混乱中,三元和海音默默对视,愤怒只是最表层的情绪,什么老鼠、轮胎,也不是他们冲突的主要原因。两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却无法宣之于口。包括这店的归属,福星街的未来,也只是两人似近似远的关系里的掩眼法而已。
怪只怪他们都不坦诚。
夜晚开始冷了,海音开了暖气,让车里暖和一些。蒙宥芸望着窗外的风景,福星街的店面一一往后退,直到车子停在交通灯前。
“这顿饭不合你胃口吧?”海音转脸看着她,语气比平时更温柔,“我们去吃点别的?”
“很合我胃口,我吃得很饱。你为什么常常来福星街,我现在懂了。”
海音笑道:“福星街的人都很好相处,我第一次来就没觉得自己是外人。”
蒙宥芸默默不语,只是下意识地转动右腕上的手镯。这红灯分外长,海音等得失去了耐心,只要没事可干,邬三元的脸就在心头晃来晃去,一刻不消停。
“老鼠不是我放的,”这话仿佛不是对蒙宥芸说,而是在责备心头的邬三元。
蒙宥芸笑了起来,刚才那场冲突,真是她见过最荒谬的事,“你怎么会做这种事?海音是一点违反法纪的事都不会做,你的脑子永远都那么缜密、那么清醒。你更不会去害一条街,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是个好人,如果你要做,你只会想办法让这条街更好。”
海音的眼睛眨了眨,眼眶湿润。他自知没有蒙宥芸说得那么好,帮助福星街的人,多少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考量。可他当然是个好人!为什么邬三元会把他想得那么不堪?
绿灯了,海音却没有踩油门。后面的车按着喇叭,海音恍若不闻。
他看着蒙宥芸,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他不是钢铁打造的,各种压力快把他压垮了。握着蒙宥芸的手,他鼓起双腮,轻吐一口气,做出一个孩子气的表情。“谢谢,”他温声说。
蒙宥芸任他握着。汽车开了一路,直到她家门口,海音的手也没放开。她知道海音在思考,他思考了整段车程,必是极其重要的决定。
海音停下车,看着她。此时他目光里已经没了那种失去分寸的感动,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宥芸,我们在一起好吗?”
蒙宥芸的心掀起惊涛骇浪。又觉得可笑:他认真考虑的事,就这个?
蒙宥芸笑道,“过来。”
海音慢慢凑近她,啪的一下,蒙宥芸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海音愣住了。蒙宥芸还在笑着,下一秒,她抱着他的脸,在脸颊轻轻地亲一口,“海音,我真喜欢你,但你太不是东西。”
“我……”
“我知道你为什么常常去福星街,你自己也心知肚明。你骗自己就好了,怎么有脸骗我?我收回我的话,你是个大烂人!”
蒙宥芸骄傲地看着他,解开安全带,走下车,“明早见,搭档。”
海音呆呆地看着蒙宥芸走进铁闸里,不知过了多久,才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有点疼,更多是热辣的感觉。
无地自容。那巴掌把他的心理支撑打得稀巴烂,他发现自己多么脆弱,要人爱,要安全感,要理解认同,还要生活掌握在正轨里,他还要钱,要安顿父亲和家人,他要那么多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走下车,他软软地靠着车门。这辆车的轮胎刚换好,并且清洗得干净铮亮,看起来坚固无比、永远不会败坏,靠着它他才勉力站着。他想,他必须向蒙宥芸解释,他应该走进豪宅里,敲响她的门。如果她真的打开门,他应该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