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出家门时我特意装了一包好点的香烟,于是把烟盒撕开,抽出一支递给他。
他感激地微微笑了笑,用戴着手铐的、并拢着的双手颤抖着接了过去,迅速塞到嘴边,上下唇将其紧紧夹住,我掏出打火机砰然打出一串淡蓝色的火苗,慢慢给他伸了过去,帮他把烟点燃。
只见他低下头去狠狠地一口气就吸进去了半支。
那洁白的烟卷随着他猛烈的抽吸,闪烁着火星,快速向上燃烧着,并发出“吱吱吱吱”的声响。
那燃烧过的白色烟灰还在他那微微颤抖的两指间夹着,长长的,稍稍有些弯曲,然后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这白色烟雾顺着他的面颊、头顶袅袅升腾、盘旋、弥漫……
望着……望着……,我的思绪也随着这白色烟雾盘旋、萦绕、飘逸回了一九八五年……
那是一个坐落在大山脚下,只有二百余户人家,几百口人的小山村。
村子坐西向东,依山而居。村里的房子呈扇形不规则地排列在山坡下,取名叫山底村。
山坡上植被茂盛,灌木成荫。村子周围是一层一层,一圈一圈,层层叠叠的梯田。
梯田里种满了玉米。正值仲夏季节,玉米在主人的精心培育下,热情奔放、竞相增长,已抽茎拔节,长有一人多高。远远望去,一块块玉米梯田连成一片,形成墨绿的汪洋。阵阵微风拂来,波澜壮阔,绿涛汹涌。
玉米属雌雄同株,生殖机能均已发育成熟。雄性花穗已勃然怒放,进入散粉期;雌性花蕊也青春难耐,想入非非。雄穗、雌蕊含情脉脉,魂牵梦绕。
“红娘”化作一阵微风翩翩而至,拂动花粉弥漫开来。
“新郎”、“新娘”盖着蓝蓝的天,铺着黄黄的地,欢快地、美妙地热恋着、孕育着。
四周地边茂密的草丛中,万千昆虫齐声鸣唱,成群结队的蝴蝶在玉米梢头环绕、飘逸,翩翩起舞。
一只知了急匆匆飞来,架在玉米杆上,鼓起肚子,扇动翅膀,雄浑激越地唱了起来,原来它也不甘落后,赶来为这场集体婚礼当起了吹鼓手。
它们仿佛是玉米王国盛邀而至的婚庆乐队,仰或是这些大千世界的精灵感荷于大自然的恩泽,兴致勃勃地为这一年一度伟大生命的诞生,而欢呼、歌唱!
“天鼓”隆隆,瞬间天空乌云密布。
燕子盘旋着、惊叫着,冲向乱云飞渡的苍穹。
喜鹊、乌鸦一边鸣叫,一边战战兢兢钻进树林深处躲藏起来。
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霎时间,狂风四起,漫卷着沙土石砾扑向玉米地,“飒飒飒飒”响成一片。
玉米秸杆、茎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仿佛一伙须发飘逸的老头开怀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东倒西歪,笑得莲花朵朵。
一块块、一层层的玉米梯田,类似一条条墨绿的绸缎,此起彼伏,随风飘舞。
风在雨头,雨在风后,漆黑的天空一阵银蛇狂舞之后,巴掌大的雨点倾泻而下……
然而下了不到半个钟头,雨停了,天空慢慢放晴。
陡然,西边天空架起一道彩虹。
慢慢地,彩虹越变越宽,越变越密,颜色越变越深,变成橙红色,弥散开来……
东边被雨水冲洗得洁白的团团云朵,似万马奔腾,向西集结,来者均被彩虹染成橙红色。
慢慢地,橙红变为丹红,丹红又变为朱红,颜色愈来愈深,面积越来越大,漫延了半边天,将半边天染成了一片血红的海洋。
山坡被印红了,
山底村被印红了,
玉米地被印红了,
村庄周围的一草一木均被染成了血红色,
俨然一个血红的世界。
村子里推碾子的、房顶上泥瓦的,玉米地里劳作的人们都放下手中活计,抬头仰面观看……
骤然,一阵惨烈的、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从墨绿、凝重、汹涌的玉米地中传出!
霎时间打破了这一暴风雨后片刻的宁静。
离这声音最近的,正在玉米地里干活的王树生,约莫四十岁出头,扔下锄头,快步冲着惨叫声跑去。
他刚跑到地头,就远远望见,坡底下的一块玉米田里,刘满柱左手持一个红色的东西,高高举起,狠命的往一个女人头上打。每打一次,伴随着惨叫声有红色的液体喷溅而起!
王树生大喝一声:“满柱子,干什么呢!”
刘满柱闻声将手中红色的东西扔掉,拔腿就钻进玉米地。
玉米地一阵“莎莎”作响,划开一条凝碧的裂痕,抖动着、摇晃着,曲曲折折向远处延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