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面揉到胳膊酸胀,灶上咕嘟着的一口大铜锅也冒了热气,是今日头次要拿去卖的红豆八宝粥。
红豆、江米、薏仁、花生不易熟,昨日便泡好,小火熬三个时辰,煮得软糯细腻了,放着早晨来热一热。而红枣、枸杞这两样容易煮过了的,则现在再放进去,加两大块冰糖,煮半个时辰。
食材分两次煮,八宝粥才能软的软、糯的糯,吃起来层层叠叠,环环相绕。而以冰糖代替红糖,吃起来甜味方才清爽不腻喉。
放下去搅匀,又取些现成的江米面加温水和些许白糖,搓成指甲盖大小、透白发亮的小圆子,跟着入锅。
普普通通的八宝粥就摇身变成八宝粥酿小圆子。
江满梨打着哈欠在心里笑笑,倒不是什么特别的吃法,就是她自己心血来潮,想吃小圆子了。今日且将就着吃个八宝粥的,等卖两日再换,届时做个酒酿银耳的,也很是不错。
正想着,外头肉菜贩子嘚嘚的驴车声传来。
葱五斤,姜一斤,三肥七瘦的五花二十斤,皮子去了毛割下,单另作一筐放。
送肉菜的小厮熟门熟路地帮着全部送进屋,又噔噔跑出来,从驴车上拎下来一个个湿漉漉的木桶,道:“小娘子要的虾,丑时方才沿河运来的,很是新鲜。”
江满梨俯身去看,水清虾活,触须挥动,张牙舞爪的,确实新鲜。只可惜个头不大,京城靠河远海,只能买到河虾,若要海虾,价钱就要贵上许多。
点点头,让小厮称了,与猪肉一同结账九百文钱,末了又拿五文给小厮作脚费。
虾子不难处理,剁完肉,用手将虾头整个去掉、洗净、入锅去小火熬虾油,再拿一把小剪刀,沿虾背剪开,去掉虾线,剪至尾巴处绕一圈,留下一整只漂亮的虾尾连在肉上即可。
最后将包生煎的肉馅调好,从中取出约莫一半不到的量,和入刚熬好的虾油调匀,分装成两盆。
发面死面、两种肉馅、一小盆带尾巴的新鲜虾仁、一桶卤鸡子、再有一锅八宝酿小圆子,全部搬上车。
寅时二刻,江满梨哼哧哼哧拉车上路,天黑车沉,走得比往日更艰难些。
-小贩江满梨迎着春日早晨的凉风越走越清醒时,公家打工人林柳则站在自家府里的马厩外,盯着空空如也的棚下。
“阿爷又把乌枣骑走了?”
乌枣是他的马。
“……是,阿郎说,今日醒来忽觉风寒已去,神清气爽,必须策马晨练,方不辜负春光。”管家老邓憋着笑,说得一本正经。
反正阿郎就是这么说的。
林柳耷拉着眼皮,目光向左移了移,落在棚的另一侧,一匹露着大牙,正叼了口干草大嚼特嚼的白底黑斑花马身上。
老邓立刻会意,道:“珍珠太野,阿郎说还是乌枣更通人性些。”
林柳触了触额头:“……”
当初选马匹时,阿爷一眼相中珍珠,说好马就得性子烈,又扬言没有他驯不住的马,还苦口婆心劝林柳别要乌枣这般温顺的,选匹粗野又放肆的,驯好了骑去衙门里,威风凛凛。
可买来之后,阿爷却不骑他那威风的马了,也不驯,就日日跟林柳赛着早起抢乌枣。
前些天老爷子风寒,蔫了几日,林柳才得以多睡两刻钟,骑马上值。今日好了,老爷子一痊愈,得,马没了。
管家老邓当然对这种场景很熟悉,劝道:“郎君正当年轻,这些日子天渐暖了,早晨出门走走,也有益身心。”
林柳干笑两声,吩咐老邓去取他的折子和幞头来。
阿娘王氏的贴身婢女从后院门进来,正巧听着,道:“郎君这就要走啦?大娘子让我来叫您去用些朝食,厨房今日现做了枣泥方糕和羊肉胡饼。”
林柳摆摆手:“不吃了,我路上买些别的。”
林府靠河,从林府出来,向北穿坊而上。因着出门尚早,林柳走得徐徐,约莫两刻钟,才来至宣文坊与利民坊之间的四方道。
天幕逐渐翻成蟹壳青,微微一丝金光,将道旁四五棵梨树初现的白花骨朵衬得颇为透亮。
林柳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思绪兀地飘到前几日见过的那朵极小的白色绒花上,待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摘下一枝将开不开的梨花。
摇摇头,在心里笑叹一声无聊,正欲继续往前去,又忽而想起自己好些日子没吃过象福小市里头,阿庄叔家的汤饼了,何不趁今日来得早,进去好好坐下,吃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