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清终于动了,他往前走了一步,被烛光映出的身影如同山峦倾覆在皇帝面前。
皇帝竟忍不住微微胆寒。
裴时清俯身,凝望着这个生气将近之人,薄唇开合:“陛下别忘了,今日种种,皆是由你而始。”
“若你不害死表哥,大庆今日……又怎会无人可继?”
皇帝的面颊微微抖动,他抓着床榻,恼羞成怒道:“你若拥魏煊登基,谁又服你?你的亲朋叛你,你的老师阻你,谢渊,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
裴时清眼神微冷:“谁不服,我便杀谁。”
“那你何不杀把魏煊也杀了,自己登基?!”
烛火忽地跳跃了一下,裴时清的脸庞明暗恍惚。
“自然是因为……”
“我要陛下在地底,日日看着外姓之人是如何坐拥你魏氏江山,祸乱你魏氏血脉。”
皇帝猛然起身,似乎想要掌掴他,却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他一把抓住裴时清的手,指甲几乎嵌入他的血肉。
皇帝唇边涌出大口血沫,瞳孔涣散,喉咙中也溢出不成调的语句:“……狼子野心……你谢家所有人,都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
皇帝瞪着一双血红的眼,慢慢滑倒在床榻上。
裴时清手背被指甲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殷红血珠争先恐后从皮肉之下渗出。
罪魁祸首仍不愿放开他。
裴时清立在床畔,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已经变硬的手从他身上掰开。
他缓缓抚平衣袍,踏出寝殿。
长公主候在外面,见人出来了,倏然起身。
裴时清淡淡道:“圣上驾崩了。”
长公主身形摇晃之际,裴时清又说:“陛下口谕,传位四皇子。”
长公主当即反应过来,连忙高声喊:“来人!来人啊——”
众人涌入之际,裴时清却孤身一人,往殿外走去。
裴时清踏出勤政殿那一刻,身后响起绕梁三尺的哭声。
雪还在扑簌簌下,倒显得这皇宫愈发静谧。
裴时清立在檐下,雪落纷纷,很快染白他的发。
他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宫殿,对旁边的人说:“去长乐殿。”
那人神情一震,忙低下头:“是。”
长乐殿。
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年纪尚幼,一个被奶娘抱在怀里,乌黑的眼眸看着来人,另一个瑟缩在宫人身边,怯生生地打量着裴时清。
年纪稍大些的九皇子如今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浑身戒备看着裴时清。
年纪稍长一些的宫人将皇子们不着痕迹挡在身后,朝裴时清行礼:“裴大人。”
因着在外面立了许久,裴时清满身清寒,睫毛上都覆了一层白,他面无表情立在原地,看着那三个年幼的皇子。
直到肩上积雪慢慢融化,他才往前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