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也……”
即便再迟钝,也听明白了,她在讽他深夜还不消停,惹是?生非,季晴一下就瘪了嘴,刚才收回去的泪珠子,又在眼眶里打转。
“我在家中,不小心?绊一下,爹爹和爷爷都要拿那些侍人是?问?的。我从来也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很了不起吗?”
姜长宁冷冷打断他。在他茫然目光中,她侧头偏向江寒衣的方向,原是?想?拉起他衣袖来看的,但最终并没有这么做。
“你方才还讽他额头上的伤重,却没有想?过,他身上落的伤,更重多少倍。”
“他是?什么身份,与?我能一样吗?”
“那本?王若说,他的一身伤,都是?为了我而落下的呢?”
“我……”季晴一下噎住,仍不服气,有心?要争,望着她不善神色,到底没敢出声。
身后传来有人低低的声音:“主上不必为了我这样,让季公子早些回去歇息吧。”
姜长宁没理,只俯视着面前?的半大少年,目中幽暗。
“你口口声声,道他身份低微,不如你,却不知他为了本?王,几番出生入死。你能拿什么与?他相比?就凭你生在晋阳侯府,受家人宠爱吗?”
有那么一会儿,她似乎是?要说出更锐利的话的,但最终只淡淡道:“你的家人将你惯坏了,没能教好?你。”
季晴眼眶里打转的泪花,便终于忍不住,落下来了。
他哭得涕泗滂沱,声音都含糊难辨:“我哪里还有家啊,母亲在外回不了京,阿姐下了狱,今日家中全是?兵,一个个黑着脸,好?怕人。”
他仰着脸,眼泪全从下巴往衣襟里淌:“我好?怕,真的好?害怕。”
哭声在夜里,格外清晰,引得远近下人皆悄悄地探头探脑,向这边打量。
溪明在身侧,取了手帕,轻轻地替他擦,低声哄劝:“多大的人了,可不能这样哭,让旁人看了笑话。没事了,你如今在殿下这里,有殿下护着你。”
他闻言,大约自以为找到了主心骨,抽噎了两下,讨好?地上前?要拉姜长宁的衣袖:“宁姐姐,如今只有你管我了,你别凶我。”
秀气漂亮的少年,垂着泪乖巧起来的样子,十足可怜。
但是?姜长宁淡淡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有一件事,你须得记清楚。本?王将你接回府中,是?因为与?你的母亲有交情,想?要照拂她的家人,而不是?为了护你。”
“你若能懂事,不惹是?非,我齐王府在一日,便能庇护你们?一日,并不惧怕引祸上身。但若你再生事,本?王一样能将你送回去,不会留你。”
“与?我哭没有用,即便到了你父亲与?祖父面前?,本?王也是?同样的话。还望你好?自为之?。”
她冷冷盯他一眼,话音意有所指。
“好?好?的一个侯府公子,别降了自己?的身份。年纪也不算小了,学得聪明些,遇事多想?几分,不要旁人让你做什么,都给人当筏子使。”
但季晴哭得伤心?,满心?的委屈,大约也是?没听明白。
她无意与?他多话,只向自己?的书房扬了扬下巴:“不是?喜欢那盏莲花灯吗,进去拿吧,拿完便走。”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南苑是?本?王所居,你一个未出阁的男子,即便两家交好?,随意出入也不合适。若是?传了出去,旁人要有闲话说,没的误了你将来说亲。往后不必再来了。”
语气并不重,话里是?什么意思,却任凭是?谁也听明白了。
季晴一下哭得越发大声,将她与?江寒衣来回看看,似乎还想?争辩些什么,又怕她更不留情面。僵持了一会儿,恨恨一跺脚:“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说罢,转身便跑。
姜长宁望着他踉跄的背影,挑挑眉。还真是?与?上回在侯府挨她训时一样,脾性半分未改。
江寒衣在她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主上话说得有些重了。”
“怎么,”她回身看他,“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你倒要替他说情?”
这人沉默了一小下,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季公子说的话,也并不算错。他出身高贵,没受过气,主上这样说他,他心?里恐怕想?不开?的。”
他半垂着眼帘,在夜色里,目光并不分明。姜长宁一时都分不清,他究竟是?真心?的不计较,还是?心?灰意冷,在说气话。
想?起片刻前?,她刚踏进院中时,听见?的那番话,终究是?……
她暗中攥了攥拳:“寒衣,我真的不是?……”
却被他截断了:“主上还是?让人追过去看看吧。再怎么说,晋阳侯府也是?客,让季小公子哭着跑回去,不成样子。何况天黑,要是?路上再磕了碰了,就更不好?。”
溪明在一旁久未言语,得了这一句,终于接话道:“侍身过去看看。”
却被姜长宁阻住了:“你留下。”
在他无措神色里,她扭头吩咐身旁的越冬:“你去。”
越冬随着她,目睹了这一场闹剧,始终不敢出声,活像是?要将自己?站成一块木头。闻言倒像松了一口气,立刻答应:“是?,奴婢遵命。”
“不必多话,你任他哭。只打一盏灯,将他送回住处便是?了。若晋阳侯府的人有话说,便让他们?明日自己?来问?本?王。”
“奴婢明白了。”
越冬知道分寸,问?廊下巡夜的人要了一盏灯,立刻便快步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