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韩清二十多年的人生观就像轰然坍塌的大楼,无数碎石钢筋顺着陡坡滑下,砸在地面上落得一个个凹下去的痕迹。
从他年幼时第一次与人打游戏pk起,就没有过这样惨淡的败绩。
“怎么了,韩哥。”陆未眠伸手将对方丢在地上的游戏手柄捡起,还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看向韩清的眼神里满是调侃的笑意。
“你……你有专门练过吗?还是很喜欢打游戏?”韩清有些怀疑人生。
陆未眠摇摇头,平静道:“没有哦,也不太爱玩游戏。”
“天啊你太厉害了吧!”韩清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战绩,瞪大了眼睛手舞足蹈,“你真的好厉害……陆未眠,你现在在我心里已经跟那什么全能ace才差不多了。我是女娲甩下来的泥点子,你是灌注了心血结晶的罗马人吧!!”
这还是陆未眠第一次见韩清对着自己念念有词这么多话。
陆未眠忍俊不禁:“什么泥点子罗马人啊哈哈哈哈哈,我只是运气稍稍好了那么一点而已。要不要再来两把?”
“好嘞!”韩清被他挑起胜负欲,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接下来的两把陆未眠都不动声色输给了韩清,韩清一边操控游戏杆一边斜了他一眼,悠悠道:“我怀疑你在放水。”
“没有哦。”陆未眠始终保持笑容。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延迟三秒放大招给我空隙把你抡翻。”韩清质问他。
“是我的角色听见了你的心声。”陆未眠左手快速操控,一个跳跃躲过了韩清的致命一击。
“翻译过来就是:我放水了。对吧?”韩清继续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看着他好比深闺怨妇的神态,陆未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但还是强装镇定,又说了一遍:“没有哦。”
这一局打完后,韩清握着游戏手柄瘫倒在地上,舒服地闭上眼睛,像一只午后晒着太阳露出肚皮伸懒腰的大狗狗。
雨渐渐停了,乌压压的一片云层中透出一丝光线,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洒进地板上。韩清的半边侧脸被光芒所照射出不同色彩,他像狗狗一样吸了两下鼻子,然后抬眼看向陆未眠。
“海棠花的味道。是你的信息素吗?”
“啊……对。”陆未眠有些吃惊,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你闻见了吗?”
韩清轻轻笑了一声:“你是至少a级的oga吧?我家没有oga专用阻隔贴,所以我能闻到一点你信息素的味道。”
读小学时,韩清的班主任就会在相关课题上让同学写下一句:“人生三恨,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
但那时韩清住在与爷爷奶奶同住的大院里,院前就种了大片大片的西府海棠,那是一种让年幼的他久久无法忘怀的香气。
“很淡,但是透着一股淡雅清新的幽香。”韩清回忆完,抬头看向天花板,继续喃喃,“凌晨四点钟,我看见海棠花未眠。川端康成的这句话很衬你。”
陆未眠没有料到韩清会说这样的话,整个人愣在原地。他的心脏在此刻就像一个即将达到承重上限的水缸,而肾上腺素还在不断飙升,水缸的表面极速出现一条条裂痕。
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听着自己响亮的心跳声,问他:“那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是什么?”韩清望着他,眼睛很亮。
其实韩清的气质很乖,像年少时会暗恋的邻家大哥哥,又幽默又阳光。他这样静静聆听的模样让陆未眠不由自主紧张,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便开始心脏狂跳。
五指蜷缩,陆未眠咽了口唾沫:“‘总觉得这时,你应该在我身边。’”
两人在不大不小的客厅好似罗密欧与朱丽叶那般遥遥相望,二人的眼神中都透露着全然不同的认真和固执。
房檐上的雨水顺着坡度缓缓滴落,滑到窗户上。
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正在空气中快速蔓延,好像地板上正长出了无数或长或短的青绿色藤蔓,正把二人裹挟圈住。一时间这个空间变成了并不永恒的秘密花园。
“陆未眠。”室内的安静持续半分钟,韩清一只手撑在地板上,借力坐了起来,“此时此刻我在你身边。”
“但也只有此时此刻。人与人之间活着就是为了一个ont嘛。”
不是遗憾,只是感慨。
陆未眠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沉默着看向韩清的侧脸。
在这个寂静无声的雨后,世上只有陆未眠一个人知道他有多希望这一刻、这一个ont能是永远。
好像伴随着一声呜咽与汽笛的长鸣交织,从春天开来的火车碾过了陆未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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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未眠想要的从来不只是一个ont
和喜欢的人看月亮
那天的雨断断续续又下到临近晚上才停。
陆未眠自己的衣物还没有被完全烘干,韩清给他找了个袋子装好,然后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说:“天已经暗了,我送你回去。”
“那,那你到我家吃顿晚饭再走吧。”陆未眠手头动作一顿,抬头看着韩清。
韩清只是笑着摇摇头,拿上车钥匙率先推门出去发动汽车。
车载音响里放的是不知哪个年代的抒情歌,歌手的嗓音低沉浑厚,好像令人置身灯光昏暗的夜间电影院,等待帷幕拉开,共赏一出忧伤又难忘的爱情故事。
“那个,我能问你个问题吗?”韩清正专注于开车,视线紧盯前方。
华灯初上,灯火通明,窗外闪烁的忽明忽暗的灯火印照在韩清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