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耸立着一栋外观精致的楼房,维多利亚式建筑,高门大窗。甫一停泊,等候多时的家佣便举着两把漆黑的伞奔来,阻挡了头顶愈加厚重的雨。
下车后,唐烛不认命地仔细辨认着铜制门牌。即使上面仍旧赫然写着“红山街120号”。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毫无疑问自己已经成了小说中卧底在男主身旁,佯装平凡合租人的反派。
那个前期半透明,中期猛地跳出来背刺男主……而后让人家分分钟碾压,被挂在绞刑架上折磨致死的反派!
靠,怪不得说是个配角。
跟男主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久,就看不出来人家金手指有多大?就没想过弃暗投明、从善如流地拜倒在人家贵族小殿下的……风衣下?
或者,实在没那个觉悟的话。您左右跟人家处好关系,日后东窗事发也好打个感情牌。
好家伙,这位爷作为房子的主人、大侦探的室友,生生把俩人日子过得井水不犯河水。
想着,他拒绝了旁人搀扶的手,如同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失魂落魄地跟着仆从进门。接着任人摆布地被换掉鞋子、脱下潮湿的外套。
唐烛全程一言不发,眼偷偷去瞥身旁正在脱大衣的青年。
甚至是管家小姐发现了他身上那被撕开了口子的可怜衬衫,惊呼起来时,视线也没有立刻移开。
还是跟随着付涼的视线,他才垂头去看自己身上那块被管家指着的布料。随后毫不客气地掀开,对着那条参差不齐的裂口沉思起来。
嘶,书里对这个反派室友的描述,除去每回暗中对男主使绊子,其余并不多。
粗略地看了一遍,他只觉得那人平素存在感极低,做事大约是板正的。
这才小声搪塞:“嗯……是我,是我不小心弄破了,没关系。”
“什么叫不小心,天呐,您从来也没……”
他这边受着数落,付涼已经披了居家长袍坐到窗边,随手从桌面端起杯早茶。
“今早我就提醒您了,不要那么着急拿唱片,或者随便打发个人去。也不看看外面是什么天气。幸亏遇见了小殿下,否则您还不得淋着雨回家。不过说起来,您的唱片呢?”
没记错的话,这管家分明是反派雇来的,怎么嘴上偏帮着付涼?
操,光环也忒大了些。
唐烛心里愤愤不平,经她一问才意识到话中指的,是被自己遗忘在水洼里的那个油纸包裹。
总不能说被丢了,如果他如此宝贝那玩意的话……
“没有拿到吗?不过最近闭港,晚一些也正常,您待会留个地址,等下午我派个人再去看看。”
“不用了。其实我……我今早……”
“你今早起床后没有坐家里的马车,反而徒步走了一段,因此裤管溅了些泥点,并且早在我遇见你时就已经很干了。”
付涼的嗓音响起,语速并不慢,但与之细品早茶的画面加起来,显得从容不迫。
其实说实话,唐烛全然没料到对方此刻居然会对他的行程感兴趣起来。
毕竟那人一路上保持缄默,只有自己显得坐立不安。
青年此刻正放松地坐着把高背椅,视线全程只落到窗外的景色,继续快速道:“但你最后还是要坐车的,否则那个时间点不可能出现在码头。所以你是约好了和人碰面吗?是朋友?还是其他什么人?”
“是、是朋友。”唐烛完全没意识到问话中的陷阱,只顺着说:“我们约好了一起去,所以先去了他家里。对,分开后,我遇到了爆炸事故……”
落地窗前的人懒懒挑起眼帘来,示意他继续。
他被看得有些心虚,毕竟作为早晨刚与反派接过头的卧底,说起谎话来的确不算容易。
“当时唱片掉到了水洼里,周围太过混乱,我就把它忘记了……”
付涼的眸子平静地盯着他,唐烛看似挺直地站着,实际上背脊已经渗出层薄汗。
男主应该早在自己开口的一瞬间,就已经开始暗自嘲讽这些可笑的谎话了,他想。
谁知等来的并非对方的发问,而是管家小姐再次惊呼。
“您是说您遭遇了爆炸事故?!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唐烛被她连搀带扶地摁到付涼身侧的椅子落座,继而早茶餐点全数招呼上。他欲要起身不得,只能努力解释自己完全没关系。
如今他的余光全数在付涼身上,毫无兴趣品尝手中那杯英式红茶。
与预想大相径庭,对方仿佛是相信了自己的措辞。随手捏起茶几上的报纸,便没再问其它。
唐烛终于短暂地松了口气。
“早报我已经提前看了。”管家小姐放下精美的小茶壶,习以为常似地朝付涼道:“左下角还是那几篇寻物启事,中间当然是宣传明天的宴会。哦,还有,缪斯监狱有个犯人越狱了,大批警员从昨夜就开始巡街,这个节骨眼上怕是亨特警长也要亲自上场了……”
亨特?
那个小说里因为付涼神助,一路开挂飞升的胖警员?
看来今早遇见的就是本人了。
提起他,那胖子简直是站队第一人,全靠主角光环的普照就爬上了人生巅峰。
自此之前,唐烛从不屑于这些“邪门歪路”。想他在成为职业拳击冠军前,也是窝在过小俱乐部里靠挨打赚钱的。籍籍无名到家喻户晓,全靠自己一场一场打下来。
但他现在不得不观望起这条路来。
而且现在他比谁都清楚,要真切地划分“抱大腿”的难度等级。像付涼这种只知道从破案中追求乐趣、毫无人性的贵族少爷,那绝对是s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