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的,祂一定是这场蛇群异常聚集的引导者。就像祂此前在西部荒漠那样,引导着蚁群聚合成死亡漩涡。
“这究竟,究竟是在做什么?”时明煦冷汗涔涔,“时岑,这太诡异了。178号,祂对于其他物种,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控制能力?”
这真的是能够现实存在的自然现象吗?
哪怕他们推测178对人类怀有善意,可这种场景,也实在太过可怖——因为雨林中大部分蛇类聚拢后,竟然在声音干扰中翻卷,开始寻找自己的尾巴。
起先是体型最小的树栖蛇类,将尖牙嵌入了尾端,接着,蝰蛇与蟒都开始行动起来,当最后一批森蚺将尾部啃咬得皮开肉绽之时,整个山谷中已经弥漫上浓重的血腥味。
就在此刻,雨林上空团聚的云层间真正开始落雨。
雨丝如帘如丝,草木泥土的潮湿短暂压制过过分可怖的血腥,时岑所立的位置,现在已经空空如也,再没有一条蛇了。
可178号的低吟还未结束。
祂在雨幕被进一步模糊掉轮廓,但那些尾部的骨刺更加尖锐成型,它们缓缓向两侧舒展,撑开薄而光滑的表皮,像是黄金时代的一把淡金色的水扇。
“178号属于墨西哥钝口螈的特征越来越少了。”时岑注视着祂的尾部,艰难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如果异常繁殖潮果真意味着灾厄前兆,那么,178号实在阻止灾厄再度发生吗?”
他看着诡异的蛇群,即便见惯了光怪陆离,也产生了罕见的胆寒。
“时岑,别看了,别看了。”
时明煦已经将眼睛睁开,抗拒继续查看那样的场景,在冷汗浸湿眼睫中,他断断续续地说:“可祂又选择逃出乐园,并且拒绝同人类产生过多交集。”
时明煦倒抽一口凉气:“时岑,我觉得178号像是有一套祂的行动逻辑但这种逻辑,似乎与和祂在物种上最为相近的灰白色生物产生了分歧。”
“起码就对方径自离开的行为来看,灰白色生物,大概率对灾厄呈放任态度。”
“我和你想法一致。”时岑在强迫自己及时回应时,想起178号引导蚁群齐聚后的下坠,“小时,178号在每次完成引导后,似乎都会格外虚弱,或许或许我们能够趁着这段时间,尝试与其进行沟通。”
“祂既然能够说出‘只可到此’,就一定基本懂得人类的语言。”
时明煦无力地垂着脑袋,半晌,他听见自己说。
“我们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此次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因为蛇群的数量实在太多,场面又异常可怖。
等到最后一条蛇宣告死亡时,山谷已经触目惊心,尸体混合着雨水,成为类似血色沼泽地的存在。
而178号,终于停止发声,祂从身体前端中,朦胧浮现一只铂金色瞳孔,凝视着山谷间的可怖景象。
深灰色的软体触手类生物,暂时没有出现。
良久,那只铂金色瞳孔于身体中游离,在靠近身体顶部后,它最终望向了天空——在那里,灰色云层间有风卷涌,落雨依旧戚沥。
世界本身,从来无喜无悲。
但178号的瞳孔中,流淌出淡淡的难过——时岑与时明煦已经勉强调整好情绪,重新看向祂。
一种跨越物种的隐哀,浮现于178号的铂金色眼瞳,这种情绪伴随时岑的靠近愈发清晰。
与此同时,178号本身也出现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它身体尾部的情况依旧,可在上半身,淡金色随着雨点波动,先是被打散,继而又缓慢重组,逐渐捏出一个模糊的人型的轮廓。
而就在轮廓初具雏形的瞬间,形似头颅的部分缓缓挪转大半,铂金色瞳孔消隐,转过来的这部分没什么五官,更谈不上愤怒或惊诧。
但,祂一定发现了。
下一刻,悚然铺天盖地,卷得时明煦与时岑头皮发麻,而178号的声音随之传递过来——祂这次,竟然直接使用了人类的语言。
祂比起上次在西部荒漠那会儿,已经熟练了少许,但依旧模糊,含着叹息。
“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与‘只可到此’,意味着什么?”时岑立在不远处,他的质询声发颤,努力抵抗着恐惧未知的本能,“你同那只灰白色生物,又是怎样的存在?”
“灾厄的发生与中止,受到你们的影响甚至操控——灾厄的诱因究竟是什么?”
真相似乎从未如此之近,它在风雨中逐渐展露轮廓,在178号的沉默间,时明煦借助时岑之口,声音艰涩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同安德烈之间,拥有怎样的关系?”
可是,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
——真相戛然而止。
这句话后,一切关于世界的感知都被抹除,他们甚至没看清178做了什么,瞬息休克就席卷二人,等到季文柏携调查团找来时,时岑面色苍白,颓然地伏倒在地。
直至被带回直升机机舱,他才缓缓睁眼醒来。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
睁眼的过程变得很缓慢,光亮感透过眼睑,又被视网膜传送到大脑中枢,脑中的一部分似乎被抽空抹除,一旦尝试衔接回忆,有关雨林的一切就针扎般传来——时岑最后的记忆,停留于等待178号完成低吟的过程。
“时队!”陈兴趴在他的担架旁小憩,咧嘴露出笑,“时队,您可算醒了。”
“发生了什么事?”时岑坐起身,在直升机螺旋的嗡鸣中,后知后觉意识到归途。
他神色依旧恍惚:“陈兴,我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