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克拉肯是哪个国家的人,克拉肯的样貌与气度都是优异的,可克拉肯行走在人群中,唯独给陈竟一种古怪的感受,如果作比喻,便好似狼入羊群,而非羊入羊群。
但他人似乎并没有察觉这种差异,因为长得帅,彬彬有礼,而且好说话,甚至会中文,克拉肯得到了学生们,尤其是女学生们的欢迎,正有不少人举起手机拍照。
陈竟远远地看了一眼,微作迟疑,掏出昨日克拉肯留下的名片,照上面的电话号码发去一条短信:“我是陈竟,我在海洋大学,今天方便见面吗?”
他看见克拉肯也取出手机。他们相隔很远,陈竟蹲在通道口,埋没在人群中,然而克拉肯却精确地看向陈竟的方向,陈竟头皮炸麻,蹲着倒退几步,匆忙出了通道口。
手机“叮”地一声,“好的。六点钟学校南门见。”
陈竟本憋了一肚子要问的,是要直接上去找人的,可一见克拉肯,隐隐的畏惧感叫停了他。他畏惧克拉肯,这畏惧好似是天经地义的,正如人跳到海里会害怕,掉进狼窝也会害怕,而不单单是因为克拉肯贵宾招待的身份。
见第二面,陈竟已嚼透这点。但叫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只有他畏惧,其他人却全然不察。
陈竟出校,找小店吃了碗馄饨,六点之前,导航回南门,提早在门口等着。
六点零二分,一辆学校招待的黑色奥迪开出南门,在陈竟面前微微一停。陈竟一愣,克拉肯已下车,打开车门,“陈竟,上车。”
“我……”
克拉肯关上车门,微笑一下,“晚上想吃什么?”
这和陈竟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是来开门见山的,但冲着前头司机的后脑勺,大约是学校派出来给接待开车的,“人鱼”二字卡在嗓子眼儿,只能坐正了,“教授,我吃过了。”
“我没有。”
“……哦,”陈竟说,“那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陈竟,你没有推荐么?”
陈竟一个字儿都说不出,他同克拉肯一起坐在后头,后头是宽敞,不是坐不开,可他坐得如坐针毡,冷汗沿脊梁骨淌。他也说不出这是怎么了,也许是觉察自己的畏惧,如今这份畏惧越发叫他局促。
学校派出来开车的以为陈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倒头给了他个“你这孩子不懂事”的眼神,好不自来熟,笑哈哈地同克拉肯说起东胶的特色菜。
克拉肯微笑以答,陈竟挨着车门,抓着裤子的手筋骨迸起,真是度日如年。他本以为这回没他事儿了,却没想到克拉肯应着话,手却搭过来,捏了捏他脖子,轻声说:“陈竟,放松。”
捱到停车,从停车坪出来,陈竟一看,是家要预先订座的小馆,连忙倒头去说,学校派出来开车的却说人家古斯塔夫院士早找人订好了,你这孩子,不赶眼色,哪个系的?
后知后觉,陈竟知道自个儿是叫人捉弄了,气冲冲地到门口,却见克拉肯竟在等着他,看见他脸色,克拉肯笑了笑,“陈竟,今天不开心?”
有火无处发,陈竟过去压低声音说:“教授,您既然能把我爷爷的日记本子找出来给我,就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找您是干什么的。”
克拉肯一停,只用铅灰色的眼看着他。
电梯口已开,他也不进,连带着按电梯引客的两名侍者也一同等着。陈竟一开始摸不着头脑,闹不懂克拉肯要做什么,僵了一分多钟,才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克拉肯?”
克拉肯这才踏进电梯,温和地同他笑了笑,“我要与你说的,正也是这件事。今晚的时间很宽裕,我们可以慢慢聊。”
一前一后,犹如两人。陈竟登时心里冒邪火,心道:“这他妈算什么事儿啊?这不会就是那什么服从性测试吧?老子和你一外国的还八竿子打不着呢!”
到包间,克拉肯倒好心而且体贴地为陈竟拉开椅子,好似对待淑女,“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
陈竟憋了一肚子,如今真要问,反而有耐心了,等菜上齐了,把服务生叫出去,自己把门关上,回来撑着椅背,居高看着克拉肯,“我爷的日记本子是你给我的,联系你的名片也是你给我的,克拉肯·古斯塔夫先生,您不准备向我做个祖辈和出身的自我介绍吗?”
克拉肯抬头同他对视。身高的缘故,陈竟还不曾这样俯视着克拉肯,似乎也不曾这样近,看着克拉肯这张英俊到有些邪异的脸,不自觉开始走神。
以克拉肯的教衔,年龄绝不可能低于四十岁,可陈竟试图在这张脸上找到医美注射的痕迹,却一无所获,好似克拉肯的英俊与面貌的青春,全赖珍贵的基因,就如同他拔萃的身高。陈竟留意到克拉肯的睫毛也很长,不过似乎很硬,正垂敛着,蔽住了克拉肯浓铅似的眼。
猝然,陈竟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如果他爷没诓人,叫他爷去找人鱼的官员也没有精神疾病,克拉肯不会就是捕捉到人鱼的“长生人”吧?
克拉肯低沉的声音,叫陈竟回神,“你说得对。我是应当向你做个自我介绍。krakengtaf,欧洲神秘学研究学会成员,达华氏神秘生物研究基金会代理委员长——幸会。”
克拉肯伸出手,陈竟一愣,再次与他握了握。还是一样冷,但并非冰冷,而是失温,叫陈竟想起变温动物。
半分钟,陈竟反应过来,“达华氏神秘生物研究基金会?这是?”
“全称是达尔文-华莱士神秘生物研究基金会,为了纪念这两位在进化生物学作出杰出贡献的生物学家。”克拉肯用一种绅士口吻说:“顾名思义,这个基金会正是提供资金,助以完成在进化生物学和解剖生物学方向上的神秘生物研究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