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医说完,看了看段枕歌,又补充:“就算是……切菜洗碗之类的活计,也需少做。”
听了这话,冷清风差点破功面露窘迫,好悬没钻进地缝里去。
王御医这么提醒,显然是主人知道自己今早做饭的事,刻意提醒王御医留心了。
他做东西本就是自己凑活几口,现在被主人知道自己只是为了一口吃的而不遵医嘱,真令人难为情。
他绷紧面容,“在下……记住了。”
既然没什么大问题,王御医吩咐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一应流程后便告退了。
等他走后,段枕歌见冷清风没王御医的动作可盯着看,只面色冰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坐在原地,他才主动问:“可还住得习惯?”
冷清风双手浸在黑乎乎的汤药中,跟泡鸡爪子似的没法移动,只能点头,沉声答:“承蒙主人关照,属下觉得此处甚好。”
“我已同红珠说过,以后若是缺人手,可随时去主殿调派。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不必见外讲什么尊卑。”
听见这话,冷清风睁大了双眼。
他并不清楚什么是家,自他有记忆起,他就没有经历过家庭的温暖。后来又进了御影宫修炼,牢牢记下了上下尊卑。但此刻,主人竟让他将凤栖宫当家。
也就是说,他可以把主人当成他的家人?
他怯怯抬眼看段枕歌,只见段枕歌垂眸,用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逗着膝上小奶猫,圣洁不似凡人。
这样的仙人,自己怎配?恐怕只有陛下那样的九五至尊、或者唐柔柔那样的医仙弟子,才有资格当主人的家人吧。
他垂了金眸,在内心告诫自己不可造次,垂首应道:“……是。”
主人的温柔与恩情,他都记下了。但那条线,他是绝不能越过的。
他绝不能因这些好意而暴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然……他肯定会被赶走。赶走,就意味着他真的再也见不到主人了。
他宁愿这辈子都不说出自己的真心,只要能陪在主人身边就够了。
见他只淡淡应下,段枕歌也摸不准他意思了:这小子在梦里还说着不想走,结果让他把这里当自己家,他也不见得很开心,他到底喜不喜欢这里哇?
男人心,海底针,真令人摸不着头脑。
见他不开心,段枕歌绞尽脑汁想了想哄人的方法,又硬着头皮开口:“我平日里都有事处理,大部分时间不在凤栖宫。若我不在,碧云管事。若碧云也不在,凤栖宫管事权便暂时交给你,一应大事由你定夺,你看如何?”
这几年来,凤栖宫被他管理得如铁桶一块,基本不会出什么大事。给冷清风这么个权力,也就是怕他无聊,给他找点乐子罢了。
不过出于尊敬,他还是将选择权交到了冷清风手里。
怎么样,虽然不能出门,但整个凤栖宫都任他差遣,想打麻将还是扑克还是捉迷藏都任他选,开不开心?
这个权柄极大,但凡是个凤栖宫人恐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但冷清风明显不在此列。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这么多年,他就只会练剑,其它的东西半点没学。万一管得不好,捅了篓子可怎么办?所以,他本是想拒绝的。
但话到嘴边,他转念一想,主人放心将凤栖宫交给他,不就是信赖他的第一步吗?
主人肯定是在考验他呢!
说不定、说不定只要他通过考验,就能和御影一样跟在主人身边了!
众所周知,这世上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所以,冷清风用坚定得能捐躯的眼神,在段枕歌一头雾水的热血中接过了这份工作。
“属下定不负主人所托!”
“嗯……好。”段枕歌流着冷汗应了,内心十分疑惑:这好像也不是开心的模样啊?
扯着扯着,怎么又扯到任务上去了。
可恶,又不爱钱又不爱权,冷清风到底爱什么,爱反派吗?
搞不清楚男二的真实想法,段枕歌捉着猫揉了半天,憋出一句:“水凉了吗?”
冷清风诚实点头:“凉了。”
……凉了也不早说。
段枕歌将手边的布巾递给他,又喊人进来换热水。
冷清风受宠若惊的将自己黢黑的爪子从黑色药汤中提了出来,接过布巾将手擦干,复用热水洗净。
按王御医的嘱咐,接下来他需再以干热毛巾包裹双手,捧着手炉熏香,直至香炉中的药材燃烧殆尽。
后面这一步本该由宫人代劳,但段枕歌在,便挥退下人,顺手亲自动手了。
他捧着干燥的布巾裹在冷清风手上,仔仔细细包好了,再将香炉塞进他手中。
被段枕歌突然靠过来的时候,冷清风呼吸都摒住了。
两人本来挨得就近,段枕歌伸手帮忙,自然与他有所触碰。虽然只是隔着毛巾碰到手,也足够令冷清风心猿意马。更别提两人肩挨着肩,好似至亲好友般亲密贴贴。他只能盯着段枕歌浓密的睫毛,脑中一片空白。
这样的情状,他只见一同喝酒的冷雨和怀昌王有过。
但他们二人本就关系好,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剑仙,没什么尊卑之别。加上俩人喝多了跟俩酒疯子似的,靠在一起抱头对月高歌实属正常。
但主人是当朝陛下嫡子,身份尊贵无匹。而自己只是个小小御影,是主人身边可有可无的存在。可这样的主人,居然亲手为自己做这些事情……
是不是自己双手好之前,他每天都能期待主人的这份独属于自己的温柔?
段枕歌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修养身体当真精细得紧,这等无微不至的伺候,恐怕只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小姐有机会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