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绝于耳的吵嚷戛然而止,不属于他的记忆席卷而来。
高大府宅的内院中,一个中年男人被露出犬牙的男子踩在脚底。
孩童哭着抱住男子的腿恳求道:“不要杀我爹爹。”
男子一口咬断了孩童的脖颈。
挂着红绸,喜气洋洋的房屋外,横躺着几具尸体。女子抚掌道:“你既负我便该知道会有今日。”
红衣男子跪在地上,哭泣着:“人妖殊途,我不会娶一只妖。”
女子轻蔑一笑,并拢五指掏出了男子的心脏一口吞下。
深山里,拿着砍柴刀的农家汉靠着树干歇脚,突然被拉进了坟墓。
白骨趴到他的身上说:“山野孤独,留下来陪我吧。”
艳阳高照的河边,绿裙女子正在捶打衣裳,从水底发出声音:“来了就别走了,替我吧。”
水花迸溅,岸边只剩几件薄衣静置在木盆里。
清霖的身体像是自内形成的漩涡,不由自主的吞噬着锁灵阵里的妖邪,随着意识的逐渐昏沉,握拳的手慢慢松开,不知不觉升至空中,眼神已有些涣散。
沧澜攻向法阵上空飘浮着的少年,近身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回地面,后退数步被桑羽扶住。
“你便是被这东西困住的?”桑羽有些恼怒,妖力在这里完全被压制,发挥不了作用,只能任人宰割。
“还真是麻烦。”
浓烈的黑气越来越淡,空中的白衣愈发清晰,清霖阖目抿唇,紧锁的眉头透露出他的不适。
疏影望向人群中的那抹白色身影,白色身影似有所感的回首看了他一眼,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竟是道分身,疏影顿时心急如焚,瞪大眼睛看向那个少年大喊:“清霖!”
弟子们怔在原地,不是师尊,而是他们的小师兄,青澂山下任掌门。
“守好护山大阵。”明德按下起身的疏影,抬头仰望清霖冷静道:“锁灵阵已启,你是进不去的。”
前尘往事下
持续缩小的法阵内,群妖焦急不安,攻之无果后纷纷现出真身四处逃窜,坍塌的水榭长廊掉进水中沉入湖底,楼台瓦砾砸向地面扬起滚滚尘烟。
苍澜变成一头身躯庞大的狼,眼神悍戾,嗜血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清霖。桑羽坐在它的身上,探手为枝,猛地扑向空中的少年。
粗枝绿叶将清霖缠在中间,须臾之后化作败叶朽枝。
桑羽的一只手臂被吸了进去,苍澜大惊,瞬时恢复人身抱住桑羽,和锁灵阵一起消失在视野中。
清霖倏地睁开双眼,眼眸清透决绝,指间不断的变换动作结出印记,毫无血色的薄唇轻启:“封”。
“竖子嚣张,待我出去必要食你肉嚼你骨。”沧澜勃然大怒道,转而嗤之以鼻的说:“不过是靠个法阵,还真当自己是清心了。哼,即便清心在世也只能封住我一个,你竟敢吸纳成百上千,真是不知死活。”
“不知死活!”群妖应和道。
桑羽哄道:“你困不住的,不如主动放我们出去,还能免了反噬之苦。”
是啊,困不住,那怎么办呢?
清霖指间快速的结着印记,一起灰飞烟灭吧。
他的眼前又看到那个青衣少年拦住他的去路,浪荡不羁的说:“来,叫声疏影师兄听听。”
那张脸那双眼明明那么好看,怎的就这张嘴这么招人烦呢,疏影师兄?呵,明明自己才是师兄。以后再也听不到了,有点可惜呢。
这双修长的手结印总是转瞬既成,清霖无声道:“燃。”
烈焰自体内蔓延开。
能焚尽一切的无间之火,原来是这种感觉,全身痉挛,五脏六腑都在扭曲着抽搐着。
瓦舍里,白衣少年坐在矮凳上,双手紧握着凳子的边缘。青衣少年蹲在地上卷起白衣少年的裤腿露出膝头,用仙力止住血,边倒药粉边说:“以后疼了痛了要告诉我,不要总是闷不吭声的一个人忍着。”
痛,好痛,真的好痛,疏影我痛,我好痛啊疏影……
每根骨骼每滴血液都在燃烧,仙灵心口处的那道沟壑开始四处蔓延,迸裂,瓦解。
什么大阵,疏影早已顾不得,在清霖吸纳进妖灵时就飞奔而去。
那么多,那么多他怎么吃得消,他怎么还在结印,不是已经结束了吗?等等,那个印,“清霖!住手!住手!!停下来,我叫你停下来!”
空中的白衣少年还是那么的一尘不染,衣摆随风摇曳,却在剎那间泛起蓝色火焰,火焰很小却极快。
疏影瞳孔骤然放大,惊慌失色,来不及施法,徒手从身体里强硬的生拉撕扯出一半仙灵护在少年周身。
最后一点蓝色火光在这护身法阵中消失殆尽,清霖的躯体荡然无存,只有一副半透明的仙灵,裂开的纹路触目惊心。
弟子们赶到时,见疏影跪在地上,嘴角溢着一丝猩红,眼框早已湿透,抱着那副残存的破烂不堪的仙灵,颤抖着喃喃自语:“我带你去入轮回,对,我带你去,去入轮回。”
明德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喉间却像是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扼着难以开口。
疏影抱着清霖飞快的越出青澂山,景物虚晃而过,怀里的人似是醒了,睁开那狐貍似的眼,狭长的眼尾布满了红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