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儿继续说,开始我也以为唯唯走了,但是在我看到何念警长的一瞬间,一段回忆竟然涌现出来——
我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他拼命地跑着,我仰头看着他的脸,他在焦急地喊叫着,可是我什么都听不见……
他一直抱着我,直到把我放下,我躺在一辆车里,有人在我的胸口电击,有人翻开我的眼皮,有人给我做人工呼吸,但是透过人群,我的眼睛一直望着他,他也看着我,我很想对他笑笑,但是我不确定自己笑出来了没有,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直到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何念告诉我,当时他一直紧紧握着唯唯的手,与她目光对视,直到她的瞳孔放大……
所以在人群中,我们重逢的一刻,忽然就认出了彼此。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唯唯的回忆,她应该还没走,只是不和我说话了,我于是又开始呼唤她,叫她出来和我玩,和我聊天,我每天喊她成千上万遍,可她就是不出现。
直到有一次我得了重病,那天梦里,唯唯又出现了,她鼓励我要战胜病魔,然后告诉我,她会一直陪着我,不过剩下的人生她不想打扰我,让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
我不能再听下去,号啕大哭,胸口好像被人撕裂,扯开了再合上,再扯开。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当年的事情,一分钟都没有,我只是在假装,或者说是逃避。
换我长叹一口气,唯唯的名字是我起的,唯唯代表了她在我心目中的重要位置,也代表了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生她的时候我只有20岁,手术中出了意外,我摘除了子宫,不能再生育。
独一无二,也代表了我对她爸爸的爱,一生只有一次,一次便永恒。“唯唯并未离开,而且珍儿还在,以后我们会双倍爱您!”珍儿搂
着我,“不管我是谁,这辈子您都不会再孤单,我会永远陪在您身边!”如果有一天,我喊您的名字,请您跟我走……
珍儿在我耳边悠悠地说,说完她自己也笑了:“没想到真的有这一天,我来唤回你,苏黎,我是夏敏。你的肝癌已经很严重了,估计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可以选择不被你唤回吗?能找到唯唯,我已经心满意足,此生无憾,没必要再活一次。”我牵着珍儿的手,盯着此刻夏敏的眼睛。
“不行!你说过,有的时候,我们根本无法选择……”
11
夏伟业痊愈后没找我丝毫麻烦,赌场下毒事件不予追究。不过他和苏夜正式分居,正在友好协商财产分割和子女归属。夏总与舒大师也分道扬镳,与洛丽塔同进同出,不再避讳。而苏夜和舒大师的关系也听说好事将近。
维珍之珠所属地皮改建赌场的项目,最终被国民会议否定,听说这里准备建设全球最大的海上儿童乐园。
甚好!
我还是住在事务所里,因为习惯了,虽然我知道左立在重新装修房子,为了我和珍儿搬回去的时候能感觉舒适,但我还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只有珍儿和以前一样,虽然我们没接新的委托,但还是每天小鸟一样在我眼前扑腾,有时候带着自己的父母,她的母亲对我更加亲热,就像真正的姐妹,有时候牵着何念,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嫌隙,只是保持了淡淡的客套。
苏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差不多每天都到事务所来看我,她的一双儿女也和我熟悉了,光着小脚丫在地毯上跑来跑去,完全不顾我的洁癖。
我第一次感觉到,被亲情和爱填满,是这样的快乐。
在珍儿和苏夜的强烈要求下,我和左立第一次回家陪父亲吃饭。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而然,就好像我从来没有离开这个家一样,我的其他兄弟亲人也围拢在我身边,父亲坐在专属于自己的椅子上,含着微笑望着我们。
虽然明知手术价值不大,也答应了夏敏的“唤回”,我还是听从众人建议系统地接受肝癌治疗。
舒大师命人送来裱好的字,打开一看,正是——“傻福”二字。傻人有傻福,原来我一直傻里傻气,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终于在有生之年参加了珍儿,也是唯唯的婚礼。
珍儿本来不打算这么急着出嫁,但为了我,为了让我这个身患重病的母亲,有机会看到女儿身披婚纱,珍儿与何念把婚期提前了。
这是一场完美又唯美的婚礼,太多的美妙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珍儿的“忘年交”王果也应邀出席,不是当晚的花童,而是一名小小的伴郎。看着扎着领结,穿着笔挺西装的果儿,我忽然明白了这个酷酷的小孩儿为什么那么喜欢珍儿,原来他喜欢的是我的唯唯。
珍儿美丽得如同百合,仪式结束后,她把手捧花送给了我。
手捧鲜花,我把鼻子深深地埋进金黄的蕊里,边嗅边笑,但是没人的地方,我却哭得稀里哗啦——
我不指望别人明白我的感受,我深爱的女儿,即使只以灵魂的形式寄居在别人的身体,但她再次来到了这个世界,这就足以抚慰我剩下的屈指可数的日子。
哀莫大于心死,在我已经绝望的人生尽头,我看到了一丝花火,心也就被重新点燃。
何念警长,我的女婿,从左立身边牵起了我翩翩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