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眼熟,这种黏液所至之处,苔藓尖端出现轻微腐蚀迹象,同他追踪灰色怪物时发现的那颗风滚草如出一辙。
这颗头颅,或许也是被它带来这里的。
那个可怖的、瞧不出种类的触肢类怪物,似乎总和178号形影不离。
——总和178号形影不离。
“不好!”
时岑几乎是瞬间起身向外跑去,但就在快要抵达建筑门口时,他已经听见怪物身体摩挲地面发出的窸窣声响。
一只触肢,贴着地面缓缓试探。
在它几米开外,索沛身体僵直,指腹贴在微型燃烧|弹的扳机上,但不敢轻易叩动。
时岑屏住呼吸放轻脚步,长靴落在沙质土壤上,连一丝一毫的声音也没有发出。
然后,他环臂捂住索沛的口鼻,带着他缓慢朝建筑内部退去。
时明煦在感官共享的当下,忽然觉得时岑像一只敏捷而轻巧的黑豹。
但。
非常快,近乎是瞬息之间,淡金色光芒大盛——从那只灰色软体类怪物的身体中浮涌上来,178号像是直接穿透了灰色薄膜层,并带出怪物体内的少些黏液,溅湿小片沙地。
祂缩小了不少,此刻只有半人大小,可尾部的骨刺变得更加尖锐与密集,并且隐隐向两侧分岔,呈现渐趋鱼骨的状态。
祂就在黄沙覆盖的废城间,在深灰色巨怪的触肢上,缓缓睁眼铂金色瞳孔,准确地锁定在时岑身上。
可就在近距离四目相对的瞬间,178号瞳孔中的平和迅速消散——那些铂金色,像是被风吹拂的麦浪,其中翻涌出迷茫,警惕,进而都转化为不解,和某种更为高级的情绪。
悲悯。
与此同时,时明煦透过时岑的眼睛,被这种半月前如出一辙的悲悯瞬间击中,简直难以置信。
就好像,时岑世界的祂,已经发现这具身体中,存在着另一个灵魂。
那么祂又究竟是哪一只178号呢?
捉弄
178号的身体在淡金色光芒笼罩下,显得柔和而模糊,时明煦仔细观察着祂,注意到那些尾部骨刺的畸变程度,同自己世界的178号大为不同。
短短半个月,足够祂变化至这种程度吗?
可178号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
祂淡金色的身躯表层,像风刮过湖泊那样开始卷涌,逐渐出现一条裂缝,在缝隙中,传出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声音。
进而三人意识到,这是祂的发声器官——祂想要诉说些什么。
在类似白噪音的轻微杂响后,178号发出一段悠长而重复的频率,同祂逃离乐园或吸引蚁群时候的声波截然不同,仍旧是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就在几人不明所以之时,淡金色间翻涌的缝隙逐渐弥合,狭长裂缝变得椭圆,从中裂开一个三角,那些粘连的黏膜很薄,像蝉翼一样,轻轻颤着。
“时岑,”时明煦瞧着祂生长出的发声器,难以置信,“它简直同灵长类的声带如出一辙。”
下一刻,像是为了印证时明煦的话,先前完全听不懂的频率在经历一小段噪音后,忽然转为清晰,178号开口,竟然发出了人类的语言。
虽然依旧十分晦涩,断续又艰难,但那短短的句子中,含着叹息一般的东西——178号像是将它方才同时明煦对视中的悲悯揉碎了,纳入声音。
“人只可到此回”
祂说出这些破碎的片段后,很快重新回到灰色怪物体内,巨大的触肢包裹着祂,将那种充满俯瞰意味的、淡而悲的情绪也彻底吞没其中。
与此同时,大家伙没有忘记将触肢卷入建筑中,彻底带走了那具古怪的、拼凑而起的完整尸骸。
178号的瞳孔与发声器都逐渐消失掉,在等待里,祂没有再看时岑或索沛,也没有执着于其中藏匿着的、时明煦的灵魂。
灰色触肢在黄沙间摩挲,二十余米高的怪物逐渐远去,只余几人骇然死寂。
死寂。
索沛吞咽唾沫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这位高个子的雇佣兵抖着手,在胸口处颤颤巍巍地划了个十字,见时岑看过来,他勉强开口:“老大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实验体178号,曾经是墨西哥钝口螈直系后代。”时岑停顿须臾,低头,将枪管内侧机括间沾染的沙土擦净,“现在不知道是什么物种。”
时岑抬手,摁了摁通讯器,缠枝白玫瑰只亮起一瞬,进而迅速黯淡下去——这地方太偏僻,没有信号。
时岑当机立断,往车辆驾驶位方向走去:“无论如何,必须立刻回城,向乐园传递消息。”
“索沛,上车。”
越野行驶在流沙间,西部荒漠的一切都在迅速后退,蚁群的死亡漩涡也渐渐缩小,直至凝成视线尽头的一个黑点,再瞧不见。
在索沛惊魂未定,保持沉默的时间内,时明煦与时岑一刻也没有停止沟通。
“时岑,178号似乎在短时间内进化出了很高的智慧,”时明煦用心声说,“半月前,我在自己世界的c-23号城市遗址遇见过祂,并同其对视。那会儿,祂就已经表达出类似‘悲悯’的情绪,那绝不是一只两栖类生物该有的智慧程度。”
“你说半月前,c-23号城市遗迹?”时岑将方向盘把得很稳,“我也曾于半月前,在同一座城市遗迹遇见过178号——小时,你怎么会轻易出城?”
“当时178号的逃跑路线必然途径c-22与23号城市遗迹,杜升的养父就失踪于此,我带他一块儿出城,探寻178号踪迹的同时,也顺便帮个小忙。”
“一块儿出城,帮个小忙。”时岑重复了这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