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通讯器没有被找到,遗骸和衣物也没有。”杜升很固执,“成为野外科研团中的一员,我就能在军方保护下仔细探查城市遗址,我必须要去。”
时明煦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下,他从这句话里探查到一点微妙的熟悉感——有谁曾经对他说过高度类似的话,但并非杜升。
从胸腔中涌发而出的情绪流水一般漫上来,时明煦想到昨夜那个梦境,他原本已经许久不曾忆起从前,更别提以一种近乎于昏迷的深度睡眠重临过去——昨天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是因为目睹了178号的逃离吗?
178号撞伤他、逃离乐园的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178号,又是否同他丢失的重要记忆间存在因果关联?
一种难言的情绪包裹住时明煦,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但不容忽视的异样感和缺失感塞满心脏,进而迫使他回忆起昨天傍晚178号出逃的方向。
——正对乐园东南方,如果它不改变朝向,就将在途经c-22与c-23号城市遗址后,直抵无尽汪洋。
时明煦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山脉在视线尽头遥遥蜿蜒起伏,昼夜温差使得城市间呜咽的风声格外明显。
他在灰白的外城一隅,透过边缘微微发亮透明的云层,遥想178号淡金色的身躯。
视线之中出现重影。
——时岑坐在副驾驶,望向天空的姿势稍微紧绷,他凝视着重影。
“时岑队长,我代表外派调查处,同您达成本次合作。”驾驶位上的是季文柏,外派调查处三队负责人,“您是目前所有佣兵中,物资收集贡献度最高的一位。”
“乐园中央电子数据信息库显示,您共有316723点贡献点入账记录,这个数据甚至超越乐园99的内城居民。”
“根据数据库记录,您总共出过上千次野外,平均每月25次,”季文柏开车绕过积水坑洼,继续说下去,“乐园东南方的c-22与c-23号城市遗址,您都很熟悉。178号逃亡方向必将途经这两处,我们需要您的协助。”
“乐意效劳。”时岑的眼睛没有从窗外挪回,他已经逐渐习惯了重影,但意外感受到心脏的些许酸软,这使得他轻微皱起眉头,疑心胸带绑缚过紧。
他屈着指节,扯松了一点,可不适感没有分毫缓解。
真是奇怪。
开往c-23号城市遗迹的道路需要途经一小片荒原,这里没什么大型变异生物,只偶尔窜过去几只爬行类怪物,被未尽水汽润湿的表皮粗糙,呈现斑驳的深褐色,类似过去黄金时代的大型蜥蜴。
在汽车遗骸、散落衣物与风化碎骨越来越多时,残破的低矮建筑也逐渐多起来,城市遗迹逐渐显露它的轮廓。
“我们快到了,”季文柏伸手触碰通讯器,与城内指挥中心对话,“调查处三队,季文柏,目前一切顺真是见鬼。”
他黑色的瞳孔骤然紧缩,时岑抬头,朝季文柏怔愣的方向看去——巨大的城市遗迹满是断壁残垣,凌乱异变植物与生锈金属条下掩埋着过去的道路,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如果忽略掉视线中零星散落的、蠕动着的白色。
白色,密密麻麻的白色圆点。它们是昨日入侵乐园的超小型软体水生物成年体,起码有成百上千只。
这些怪物匍匐在遗迹各处,啃噬着异变植物,而在听见发动机的动静后,它们齐齐停滞,进而转向。
城内的风声忽然变调,狂风大作,将超小型软体的尖锐嘶吼传得近在咫尺,它们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滑稽的奔跑状态,身体缝隙间淌落淡金色液体,朝车辆方向齐刷刷围剿而来。
追踪
方向盘控制权的转移只在一瞬间。
季文柏甚至没能看清时岑的动作,对方思考与行动速度都太快了,身位挤压使他猛然撞贴车门——但时岑已经霎时改变车辆前进方向,轮胎碾压过许多超小型软体怪物。
还有一只飞到挡风玻璃上,它嘶叫着想要撬开车窗时,被适应情况的季文柏发现,用匕首削断了触肢,进而喷溅出蓝色血液。
“它们的血不是淡金色,”时岑面色如常,油门被踩到底,猛冲荒原开阔地带,直至甩掉最后一只超小型成体时,他侧目看向已经重新坐稳的季文柏,“联系兰斯,我需要与他通讯。”
季文柏拨通城防所内城指挥处,兰斯的声音很虚弱,但还是立刻接通了:“城防所,兰斯”
“上校,你在追捕178号时同祂起了正面冲突。”时岑踩住刹车时,顺便击杀掉一只扑过来的爬行类,开枪的瞬间他竟然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祂的血是淡金色吗?”
他的语气平和,动作行云流水,自如地像在问对方“有没有吃午饭”。
兰斯马上回应:“是。但178号的血液原本呈现鲜红色,我们猜测血液变色也是祂迅速畸变所致的产物——此外,祂在地下排水系统中受到超小型围攻,直至体格极端膨大、飞跃外城出逃时,身上已经遍布超小型成年体。”
“那祂着实很招这些家伙喜欢,”时岑敷衍地笑了一下,“起码有上千只都想吃掉178号——祂是什么抢手点心吗?”
“我们现在已经无从判断178号究竟畸变成什么生物,”兰斯那头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应当是有人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听完,又立刻继续答复,但声音略显古怪,“时岑,祂自半月前从灯塔七层逃出你应当对祂并不陌生。”
“祂是在半年多以前,由你亲自交付至灯塔的。”
时岑将枪别回腰间:“太模糊了兰斯,我每年要亲自向灯塔交付几十个研究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