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小男孩
这个名字,在我几次回乡中,大周人都向我提起,问是不是我同学,而我不能肯定。此时我脑中现出一个似有似无的模糊印象,于是连蒙带猜地问他:你小时候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圆脸蛋,大眼睛,双眼皮?这样说着,我问自己,真的有一个如此形象吗?是切实的记忆还是看过的电影,我为何描述得如此精准?他说是的。接着又说:你知道吗?小时候你长得文文静静,穿得比我们好,像个洋娃娃,你爸在外工作,家里条件好,大家都羡慕你,后来你转学走了,我心里非常失落。这次能联系到你太高兴了。我在网上看到你很多照片,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我说:怎么可能,都已经年过半百了。再说我小时候完全不是你说的样子,现在看我那时的照片,又土又傻。他说:在我的记忆里,你真的长得很好。我说:可能是在你一次次的回忆中,美化了我,我真的没有那么好。他说他每年都要回家住上十多天,陪陪母亲,见见同学。母亲已经九十八岁,他是家里老小,在全国好几个城市都有公司,也都有住房,可老妈哪儿也不去,只在漯河待着,因为离安庄最近。他又说了几个在外工作同学的情况:某某资产过亿,还在马不停蹄地挣钱,从不娱乐,很少消费,是那种除了自己生活的城市、有业务的城市,哪儿也没有去过的人,真不知要钱干什么。朋朋曾是某市一位官员的女婿,十分风光有钱,可前几年官员岳父出事落马,朋朋的公司也随之关门,从同学通讯录里消失,再也联系不上。量量医学院毕业,在县里医院上班。言言也是小学转学去了东北,他父亲在那里工作,他长大后接班。安清将自己电话号码交给言言的堂哥,让对方联系他,很久不见消息,安清下次回家时问言言堂哥,堂哥说,他让我转告你,你们都是成功人士,而他只是普通工人,后来下岗到北京开出租车,彼此差距太大,所以不需要联系。自认人生失败的言言从十岁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过家乡,真不知他是否想念出生的村庄和度过快乐童年的大周学校。不觉间电话聊天已经四十分钟。我说:我国庆节还会回去,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在老家见面,现在挂了电话,你加我微信,然后把你现在和小时候的照片发来,我要看看我的记忆是否有误。我其实很是怀疑自己描述的那个漂亮小男孩是否真有其人。
很快,他发来一张童年照片,是洗后染色的那种。满月般一张圆脸,双眼皮像是刀刻出来,就像今天女士们动手术变出来的那种宽而厚实的造型,眼角上挑,玲珑精致,倔强饱满的嘴唇微微张开。穿着小黄军装,上衣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我猜想,这小黄军装和钢笔或许是摄影师带来的道具),戴着红领巾,精神面貌像是20世纪80年代电影里那种叫小刚或小强的男孩。我们得承认有人中龙凤的现象,同样是生于娘胎,长于大地,上天偏爱某一些人,给他出厂配置了明亮夺人的外表和浑然天成的优良气质。一个大约十岁的男孩,竟然长得如此规范亮丽,没有一丝乡下孩子的土气。他说:就是拍这张照片的那一年,你离开了我们班,好羡慕你去了大城市。
安清朋友圈有许多自己的视频,好像从事企业教育一类的。历经几十年风霜,当然没有小时候那般纯情而精巧,但也绝不油腻,形象气质略像发明了“油腻男”这个名词的作家冯唐,比冯唐的脸形略微短而圆润一些。
那几天里,他不断发来自己在老家开车穿行在田野和村庄之间、在大周学校门口的照片。他说他每年都要回乡,都要在学校门口留影。在一段视频里,他的镜头走过学校,穿过大周东头的街里,在路边打牌人的注视下,走进我家老宅的过道,拍下我家大门。然后他站在安庄的街里,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他着装讲究,表情自然,一看就是经过了大场面洗礼、对自己形象非常在意的男人。考究的休闲西服里面,是一件白色文化衫,胸前写着大大的“安”字,整体看他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他说:这么多年的打拼,难得有这么半个月的回乡休息,我老妈近百岁了,生活在漯河,多些时间陪陪,也是一种幸福。中秋过后,又要开始奔忙了,如果你十一回来,我们约一下,在老家见。联系到你好像有一种时空穿梭的感觉,从童年到中年,相聚回味,看还能记得几多孩提往事,同时也看有无机会创造未来。
随着国庆的临近,疫情防控加码,最后几天,突然全市通告,公职人员不能出省离市,确需离开者,要单位报备,领导批准。我到单位报备获批,丈夫单位却不予批准,而我们是说好两人驾车回去的,计划了两月之久,现在他不能走,而我空有驾照却基本不会开车,更不敢上高速。姐姐回乡心切,愿意开车带我回去,但她没有跑过那么远的路,还需再找一个没有公职不需报备的人一起开车。一会儿是这样,一会儿是那样;一会儿能走,一会儿又不能走;一会儿我说算了干脆不回了,一会儿小洁说她已经告诉老家人我要回去,几个人约好了要来大周见我。小洁说:你通主贵着哩,这么多人盼着你,你就回来吧。在这样没有准信儿的情况下,眼看着国庆假期临近,我却不便和安清联系。他9月30日一大早在微信问我:瑄璞,国庆节回家乡吗?我歉意地说:明早开车回,因变故太多,想稳妥一点,出市区上高速再告诉你。这样说着心里有所愧疚。他们干事业的人,会把每一天的行程提前安排,而我拖着不告诉他,很不应该。他回复道:我现在在济南,如果你回去,我安排时间,明天去郑州,后天就可以回漯河了,你如果在家几天,我们就可以有三天左右的畅聊了。
我回大周后,处理了一些别的事情,他又比之前说的晚到漯河一天,他回村找我,我外出办事,他便先到漯河看望母亲。等到两人终于在大周见面,已经是10月5日上午,中雨哗哗,气温骤降,一辆颜色个性的汽车停在新村小洁家的窗外。我走出单元门,见一位身材管理到位的男子由车里下来,拿着手机,穿防雨服,玉树临风般走来。我们相视而笑,感受着一股奇异的氛围,对方是一个完全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人。将他让进小洁的家里,从他脸上已经看不到小时候的样子,我甚至无法判断,记忆里是否真的有一个漂亮小男孩的印象。四十多年的时光,将一个精致玲珑的男童塑造成一个成功稳重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市侩,也没有金钱的味道,更没有资本的霸气和惊险,而像是一位大学教授或者企业高管,笑的时候略带羞涩,在穷乡亲小洁面前也没有任何架子。
我们先到安庄他的家里,只有他嫂子一人在家,坐下说了一会儿话。堂屋桌上摆放着他父亲的照片——一位相貌英俊、干部气质的中年男人,穿中山装。他说父亲只活了六十八岁。建造得功能齐全的院落和房屋,平时无人居住,七十多岁的大嫂偶尔从城里回来看看。这位大嫂的儿子,也就是安清的侄子,美国名校博士学成归国,在省农大任副院长;安清的另一个侄子,在国家高科技部门就职。
这个家庭在大周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出现了他们几位社会精英、顶尖人才,各行各业都很高大上的人物,令普通乡民无法企及。
告别他嫂子出来上车,我说:把车开到你庄东头看看,小时候我们去王曲去台陈,都从你安庄街里走过。出了村子,过老颍河,走到王曲村后,再沿着北街走过王曲学校门口,去往十字路口,那里曾有无数美食和新奇货物吸引着咱们这些农村孩子。安清说,他也曾无数次走这条路,他初中是在王曲中学上的,从这里考到县一高,又从县一高考上大学。
出安庄向东而去的土路,无数次在我梦里和心中出现,此刻它就在眼前,与那些修好的水泥路面相比,显得有些落寞,因为现在乡间很少见到土路了,只有步行的人和电动车才走这里,而它仍然保持着几十年前的风貌,静静躺在那里,接受雨水的冲刷,接受两个中年游子的回望。车缓缓前行,来到颍河故道,因河中常年无水,也没有桥,只是用土堆起一条小道,略为低洼地坐在河床之中。天地悠悠,雨水哗哗,两个年逾五十的人无言坐在车中,看路边的树,看地里的庄稼。相信他心中和我一样,涌出一些思绪:我们再也回不到童年了,我们分别走过那么远的路,去过那么多的地方,见过这世上诸多风景,领略人情世故、江湖险恶,心中最为牵挂、寄情最深的,还是这一片土地,外面那些各样美景、流奶滴蜜的富饶之地,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终究只是他乡,而我们只是过客游客,大老远奔去,花钱看一看而已,只有回到这里,内心才是安妥、宁静,有归属感的。我会长时间地站在路边,对着一望无际的土地眺望。他却会做短视频,亲自出镜,张开双臂,深情地说:安庄,我在这里出生,我在这里成长,任何地方,怎么样的豪华,对我来说,都不如我的家乡。每年的新春伊始,我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
他扭头问我:想不想去看王曲,去看那棵大银杏树?我们开过去吧?眼前这条小土路,尤其颍河故道上的土桥墩,估计没有走过汽车,因为不远的身后,就是向南去的水泥路面,分分钟可达王曲。我没作答,心里却想:如果是我,就开过去,有什么呢?比起一次相隔几十年的故地重游,一次雨中心灵之旅,车算什么。他说出我的心声:开过去!于是汽车擦着两边的树枝、庄稼、菜园的栅栏,在雨中缓缓而行,车上坐着两个年逾半百的顽童,老迈而赤子的心灵激动得微微颤抖,怀着一点惊喜与淘气,没有任何担心和不安,在自己的土地上,在自家的老根上,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大不了车陷进去,大不了回村唤来几个青壮年,再大不了打电话叫来吊车,一台车对他来说,小毛毛雨。啊哈,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有钱任性,干就是了,莱斯狗!(Let’sgo!)第一次在汽车里,我越过了这条四十多年前曾经走过的乡间小路。河道里种着许多树木,烟雨蒙蒙,犹如我多次的梦境。老颍河在临颍县境内拐了一百多个弯,安庄东头去往王曲的这段不足一公里的地方,也要不辞劳苦地拐一下子,那一洼水隐一下腰身,甩出一个逗号尾巴,看不见了。此处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最是神秘,不知这些弯曲从什么地方而来,也不知它为何不厌其烦地拐这么多道弯,穿起那么多村庄。流淌了亿万年的河道,六十多年前以人定胜天的力量取直,规划在了西边,而这里只留下一个旧梦一声叹息。有关部门也曾有恢复旧河道的提议,但让河流改道谈何容易,由曲到直,好办,由直再回到曲,牵涉太多方面。
汽车终于走过被雨水泡软的土路,踏上王曲村几户人家房后的水泥地,来到村中,拐上北街,进入他的王曲中学。大铁门敞开,无人看守,迎着大门独有的抗美援朝英雄葛洪臣的塑像。国庆假期,学校放假,整个校园空无一人。中雨仍然在下,好像永无停歇的样子。见证千年历史的银杏树雨中屹立。它早先在校园之内,安清说,上学时候,同学们下了课就去抱银杏树。而现在它被一堵高墙圈起,在新近复建的吉祥寺中,不像从前那样容易接近,学生们只是隔着院墙仰望。它被作为景观,专人看守,再也不是谁想抱就能抱的了。
出校园向南,来到王曲十字路口。周边乡民的繁华旧梦,美食与信息的集散之地,喧嚣了千百年,现在终于凋落了,沉静了,往日有限的几个路边摊点,卖肉卖饼配钥匙,也因下雨而消失。除了我们的汽车,四处空无一人。就这样停在雨中,一时不知往哪儿去了。我俩回忆着指画着,哪里曾是邮局,哪里曾是商店。南街曾是两边高大房子形成的一条窄道,地面青石板铺路,早集和过会的时候人群摩肩接踵。他说:在漯河陪母亲的日子里,有时会早上开车三十公里回来,买一碗豆腐脑,塑料袋挂在车上,晃晃悠悠带回漯河给母亲品尝。我说:8月份我回来时候,西街向南一条小道里,有一座至少上百年的老房子,每一块青砖都风化为圆形,一摸就沾一手碎砖末子,去看看还在不在了。因咱大队开始拆危房旧房,想是全镇的统一行动,这里老房子恐也难保。车开进去,果然不见了那座老屋,只有一堵新墙矗立。我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一座房盖的时候,倾注无尽心血,几多筹集和谋划,历经风雨百年,承载时光的故事,而拆时只是半天,它立在那里碍什么事呢?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拍照留念。现在农村开展危房拆除工程,不允许一户多宅,我家老院旁边就拆了三座老宅,挖大坑将拆碎的砖瓦填埋,再铺上土,成为复耕土地,上面种菜养花,就像从来没有过那些老宅院以及宅院曾经居住的人、发生过的故事一样。历史车轮无情地碾过一切,拆解,埋葬,很多事物将一去不返。
他说:面对这一切,你想的是文化传承,而更多人想的是商业价值和经济利益。
继续向南,看到颍河老桥,几百年的桥身在雨水冲刷下发着暗青色的光。我俩坐在车上说着从前,这个同学如何了,那个同学怎样了。有一个姓崔女生的名字和形象,我始终清晰记得。她长得很好看,高个子,单眼皮,面色红白,鼻尖上总是有几点小汗珠。我去她家玩过,现在还知道她家的位置,她爸爸在县里当工人,她家生活条件也比较好,她的妈妈高挑而漂亮,她还有一个哥哥,形象文弱。据说她现在平顶山生活。安清说想联系的话,其实也不难的,问村里人要来她妈妈的电话,就能找到她。我说不必了,联系了又能怎样呢?对方是不是像我这样时常想起她,是不是也想见到我?如果不是过得生活无忧经济宽裕,如果不是像我这样为了寻找写作素材,谁有闲情逸致从外地赶回来相见呢?县城里有一位同学,曾经微信里说,下次你回来请你吃饭,可安清这次给他打电话说一起聚聚,他也是找了借口说下次吧。动一动、出出门都是时间和花销,这才是问题的实质,中年人,各有各的现状和牵绊。而感情价值几何,回忆又算得了什么?你说值了它就值,你说不值,它一块钱也不顶。百十公里以外的人,实在没必要回来与一个再无交集再无用处的人相见。于是我说:算了吧,若有缘,总会自然见到;若无缘,今生也就如此错过。这样说着,想到安清是专门安排几天时间,一路辗转回来相见,我心里有一些感动。
我说:到王永杰的农庄看看吧。于是从粮站门口向南,直走进村外一处院落,大门敞开,我们的车开到院子尽头,也无人出来询问,只有雨声喧哗,打在水泥地上,激起无数泡泡。我拨通王永杰的微信语音通话,原来他在西屋读书。我们掉头走回大门口,王永杰站在西屋门外的雨中。他将我们迎进屋里,烧水泡茶,坐下闲话。突然造访,冷雨热茶,村庄之外田野围绕的书房里,自有一番雅趣。两个对坐的男人都算得上成功,一个是走出家乡寻找梦想,一个是扎根乡土以农立业。他们谈论企业发展、品牌经营的话题,安清在办公室观看一圈,就判断出他的企业在哪个段位、目前的发展诉求,给王永杰描绘一幅可见的做大做强的前景。王永杰是一个安静务实的人,对自己目前这种晴耕雨读的生活十分满意。很明显,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们告别,走人,雨中向漯河去,看望安清的母亲。从他发来的母亲照片,我感觉小的时候见过安庄这位圆脸中年女人。快到漯河时,路过一个村庄,安清指给我看,说那里有个娘娘井,因为这个村曾出过娘娘,可是村子至今默默无名,因为他们村没有出一个作家。而大周村,没出过什么名人,也没有可歌可泣的故事,但出了瑄璞你这样一位眷恋故土的作家,一部又一部来自大周的作品,迟早会把大周写出名的,如果作品拍成影视,大周村将会成为网红打卡地,说不定会成为文化旅游的一处风景。我说:网红不敢说,起码是一个真实可爱、可亲可感的村庄。作家要书写当下,书写火热的现实生活,书写像你这样的时代新人。
安清的父亲曾是右派,母亲是富农的女儿。父亲的右派帽子是这样得来的:大炼钢铁时候,某县钢铁厂的安厂长,看到工人们吃的馒头很小,就说,工人干这么重的活,能吃饱吗?当时厂里凑不够二十个右派名额,便因这句话,将他划为右派,打回原籍喂牲口。安清从小住在父亲的牛棚里。安清的母亲是位个性鲜明的人,有一次生产队里分肉,母亲让安清的哥哥端个筐子早早去站队,但每次喊到他家,人家一次次让哥哥站到后面,最后给他家分了碎的烂的骨头碴子。母亲端着筐子吆喝了一条街,去到队里倒在地上,摆清事实,破口大骂,直骂到队长给换了好的。安清的大伯是生产队长,有一天敲铃召集开会,大家都到齐后,队长大伯喊自己弟弟名字,让他站到台前,宣布批斗。安清的母亲当时正在人群中纳鞋底,将绳子往鞋底上哗哗哗一缠,针扎进去,扑上去用鞋底挥打大伯子,伸手一把抓烂大伯子的脸,说:你批判自己亲弟弟,还是人吗?等到队长回过神来,已经血流满面。一个女人大闹批斗现场,追着大伯子又打又骂,致使批斗会不欢而散。在安清从小的记忆里,母亲是个骂街的泼妇,谁也不敢惹她。母亲却说:人善被人欺,当你被人作践的时候,就要拿出泼命的力气来反抗,下一回人家就不敢了。在富农女儿强悍力量和强大气场的保护下,丈夫很少挨批斗,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安清虽然顶着右派子女的帽子,但度过了愉快的童年,保持了一个孩子应有的天性,聪明漂亮,调皮捣蛋,都上学了,夏天还光着身子在村里乱窜,从东头跑到西头。用母亲的话说,他从小就脸皮厚,不老实,四五岁跟着唱戏的学戏,《沙家浜》《红灯记》唱得有模有样,大人们就让他唱,唱一段给一盒烟,他曾经一天内挣了好几盒烟。到出嫁的姐姐家里,给小朋友们讲故事,吸引来许多小孩围着他听。或许这是他最早的领导气质的培养,好为人师的天性。他至今记得我们上学时的情况,他当过班长、领歌长。学习雷锋——好榜样,唱!谁跟谁说话,谁跟谁是一对,谁跟谁是一派,大家选择站队,他希望我跟他站在一队,而我很冷静地站在了另一队。天哪,我从来不记得有这些细节,而他讲得清清楚楚,仿佛昨日重现。过家家般的儿童游戏,他如今讲述得有条有理,不得不说他有一个超强大脑。后来我想,鉴于他所从事的职业,这或许是他演绎编造出来的,说得那么符合往事追忆的色调与情趣。
20世纪80年代,他的父亲得到平反,恢复公职,任舞阳县工业局局长。按照政策,作为补偿,母亲和小于十六岁的兄弟姐妹,户口农转非,而他的大哥大姐因超龄没有转为商品粮。这一点和我家情况一样,这是那个年代的特殊烙印,转眼之间,一母同胞的孩子,有了不同的命运。而他因成绩好,从小学一直当班长,一路当到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