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啧了一声,语气略显烦躁,“其实我昨晚就想来问你了,但是昨天晚上实在是太忙,没来得及,律师,您看呢?”
封惟心说,你昨晚问,那我就从昨天开始收咨询费。
于是油盐不进地回复:咨询费一小时十块。
当事人知道他白嫖不了了,直接翻脸,“你们律师赚这么多钱,还要在乎哪几十、几百的咨询费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律师像你这样的,简直掉钱眼里了!我告诉你,你这么做生意做不长久的!”
封惟没回复了。
他听语音的时候开了外放,一旁的白默听着生气,“不愿意付费咨询就算了,怎么还要反过来责怪你,真是搞笑!”
封惟拍了拍白默的肩说,“你别生气,我都不生气。”
白默说:“我恨不得开个语音通话骂回去!什么人啊,简直莫名其妙!”
气得白默皱眉、眯眼、撇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封惟见状,没忍住笑了一声。
白默:?
无语地推了封惟一下,“你笑什么啊?封惟?他在骂你,他在骂你啊!”
“嗯,我知道。”封惟含笑道,“你就当我是超绝钝感力吧,如果这点事就能让我生气的话,那我这个律师早就被气死了,我笑和这个客户没有关系,我笑是因为,我觉得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白默耳根一红。
想了想,又问:“难道这种令人生气的事情,对你们律师来说很常见吗?”
封惟答道:“你这个问题,我没法给出绝对的答案,我个人认为,这取决于律师本人生气的阈值有多高,阈值越高,就越不容易生气,那对这个律师来说,糟心事就越不常见。”
顿了两秒,又道:“就刚刚,这种程度的,在我眼里都算不上‘骂’,你还没见过更蛮不讲理的当事人。”
却没想到一语成谶,几天后,白默见识到了。
独立以来,封惟的手机保持二十四小时畅通状态,从来没开过静音,就怕有什么失眠的,或者喜欢熬夜的当事人,凌晨三点给他打电话。
不过这通电话还没有这么绝,是工作时间打来的,就是电话内容过于离谱,有多离谱呢,封惟刚一接通,对面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普通话骂完了用方言骂,把封惟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遍,用词肮脏到不堪入耳,发网上估计会变成满屏的星号。
但是对面骂了好久还没停,封惟又不敢直接挂断,于是开了免提,手机搁一边,就让客户一个人在哪骂,“我艹你妈,你的良心简直是被狗吃了!你赚这种黑心钱不怕下地狱吗!”
白默实在听不下去了,刚要说话,被封惟眼疾手快捂住。
封惟摇了摇头,在白默耳边说:“你别理他,你越搭理他,他骂的越起劲,他打这通电话,就是想骂我一顿发泄一下,你看着吧,发泄完了他自己会挂的。”
白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想替封惟骂回去,但是嘴巴被捂住了,怎么也扳不开,于是两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发出了一些呜呜的声音。
封惟将白默整个人拖进卧室,手机还在客厅里,传达着客户的“激昂文字”。
白默终于扳开了封惟的手,“他为什么要骂你?”
“我做实习律师那会儿,和我师父接过一个民间借贷的案子,他是那个案子的原告。”
“案子输了?”
“不,赢了。”
“赢了还骂你,他神经病吧,你等着,我现在去骂他,是付了几个钱的甲方就了不起吗!”白默说着大步往客厅走去。
被封惟及时圈住腰按回床上,“没必要。”
“封惟!”白默又气又恼,“你们做律师的都这么窝囊吗?”
封惟承认地很爽快,“是,律师费都是窝囊费。”
他摸了摸白默的头,“行了行了,别气了,没什么好生气的。”
白默气得眼圈都红了,“你也是真的情绪稳定。”
封惟便转移话题道:“你不好奇,为什么赢了还要打电话骂我吗?”
白默静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啊?”
于是封惟解释道:“我和我师父当年办的那个案子,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被告借钱不还,原告想拿回自己借出去的钱,当然,案子本身要复杂得多,因为它不仅是借贷,还涉及到了投资。”
“总之,在我们的努力下,案子赢了,法院让被告赶快还钱,可被告呢,他就不还,对此法院是可以采取强制性手段的,但前提是,被告名下要有可以执行的财产,结果被告没有,所以执行法官也束手无策。”
“等于说,在律师的帮助下,原告虽然得到了法院的支持,但是他没能拿回他失去的钱,花了巨额律师费,最后只收获了一个胜诉判决。”
“当然,任何案件,都可能会有执行风险,所以在最开始,我师父有特意和原告强调,执行风险是律师和法官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可能原告也想放手一搏吧,毕竟如果不打官司,基本不可能把钱拿回来了,打了官司,还有一线生机,只不过现在,生机变成了死机。”
白默怔怔道:“那……那他也不该骂你啊,欠他钱的不是被告嘛……”
“但我们收了律师费,所以说,律师费都是窝囊费。”
语罢,白默沉默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客厅紧随其后也安静了下来。
还是封惟先出声将沉默打破,“看吧,我就说他只是想发泄一下,骂完会自己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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