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翌吸了吸鼻子,听陈兰香继续说:“这段时间真真是辛苦李好了,你们俩相处还好吧?”
他暗自咯噔了一下,把不准陈兰香到底想问什么,只得先狠狠点头。
乔翌想起很久之前与陈兰香的那通电话,也不知这次瞒过去没有。
陈兰香眼里盈着笑意,淡淡说:“那就好。”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乔翌的手,乔翌也不急着抽走,他知道这关算是过了,一口气松下来,心里舒畅不少。
可乔翌依然是愧疚的,他愧疚一年前对母亲的漠视,他不安自己不同世俗的叛经离道,他忐忑与父母挑明真相后的一地鸡毛。
唯独没有后悔,喜欢也好,犯贱也罢,都是自己愿意的,怪不得旁人。
“妈,我期末市联考考到……”
他见陈兰香微微摇头,当即住嘴,不知又是哪里说错了。
却听陈兰香道:
“妈现在想开了,人生那么长,学习不是唯一的事情,我儿子就算现在考倒数,往后十几年就翻不了身了吗?”
乔翌失笑:“怎么就考倒数了?我是考到了前三百,李好考得比我更好点,进前两百了,老师说这样下去考个师大不成问题。”
陈兰香却不让他岔开话题:
“你关心李好是不错,我知道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但是在重要关头也得衡量得失,妈已经老了,没办法再逼着你管着你了,你的人生总得交到你自己手上。”
一番话听得乔翌五味杂陈,他曾经千方百计盼着长大,盼着哪天陈兰香能不管自己,现在都实现了,他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惆怅。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在他为了一张89的试卷需要家长签字而愁眉苦脸时,乔林告诉他的那句话:“等你能拿出让自己满意的成绩条,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就不需要看了。”
乔翌此刻方知其意,原来到了这时候,他的人生便要交还到自己手里了。
呼吸变重,脊背上仿佛被压了过去数十年都不曾背过的重担,乔翌攥紧了十指。
到底是还病着,尤其经由先前一番激烈的情绪,陈兰香的脸上露出倦容,乔翌送她睡下,自己往厨房去了,去给乔林打下手。
毛豆一颗颗从绿衣里出来,掉进盆里,指甲染上绿色,带着股草味。
乔翌边机械地剥毛豆,边规划着未来一年的事。
班主任说的没错,高三不是从九月开始,从上一届考完的那一天便是了,他早已迈入高考生的行列,对于千千万万的人来说,这是人生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分水岭,容不得玩笑。
对他和李好也不例外。
乔翌盯着手里的毛豆发呆,险些盯成斗鸡眼,他联想到学农时田野里大片的绿,路过的,看到的,连闻着的都是绿意,和手里半指长的毛豆一样,也许这一星绿色亦是从那里而来,同样是绿油油的。
还是乔林走出来,把他面前的小篓端走:“魂丢了?剥这么一大碗,晚饭可得多吃点啊。”
乔翌吐了吐舌头,装拐卖巧:“您二位辛苦了,也得多吃点。”
待乔林进了厨房,他才泄了气倒在桌上,思来想去,这一年唯有他把李好放下,不去缠着人家,才是他好我也好。
乔翌把头偏过去,歪向另一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横竖李好与他没可能,少去讨嫌,也是还李好一个清静。
他们都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同样是在东沟巷,四号院,李家。
窗台上一盆仙人掌才松过土,俨然是被主人精心照料的样子,茁壮而有生机。
李好对着它发呆,看它黄绿的茎上纤细的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让人疑心是否连数量都数清了。
之前这盆仙人掌放在院子里养着,等乔翌走了才挪回到李好的卧室,幕后之人当然是眼下这位,没什么别的原因,他只是怕乔翌扎到手。
原先是不觉得的,如今一切复原,李好却怎样都感觉不对。
仙人掌挡着光了,他埋头写字很不方便;床铺上少了个人,他还是下意识留出一半的位置;洗漱台上的杯子由两个变为一个,看起来空荡不少,恰似李好的心,有一半空落落的,正呼呼透着风。
他习惯了与乔翌一同体验喜怒哀乐,习惯了飘在空中的淡淡气味,总觉得一探手还能抓住乔翌。
李好按亮台灯,翻开面前的日记,在页面里,时光减缓,岁月拉长,点滴化作笔尖的字迹点点,写得纸页变脆,翻起来声声作响。
从扉页的“乔翌赠”到字里行间,不知不觉,每翻过一页,都离不开乔翌二字。
李好望向身后空荡荡的床,悄无声息,他的生活也早就融入了乔翌的身影。
胸膛起伏,压抑已久的情绪尽数在笔尖倾泻,满心爱意浸润其中,他在日记上落笔,这像一封忏悔信,更像篇一军令状。
他以此为证,下定决定,等高考后定要向乔翌挑明一切,哪怕被拒绝,他也绝不后悔。
蓝色的日记本摊在桌上,安静如往昔。
之前
“牛蹄筋,要的吧?中辣还是重辣?”
李雨桐拿着张a5大小的菜单,薄薄一张纸,圆珠笔上伤痕累累,显然身经百战了。
乔翌一手托腮,含糊道:“不要辣。”
“什么!一点都不要?”李雨桐叫了一声,接着念下去,“碳烤鸡翅和面筋,这个要的吧?”
乔翌换了边继续托腮:“嗯,要的。”
“要几串?你,我,李好三个人,那就各来三串?不对啊,一串鸡翅是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