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梁元帝追问道:“那他人呢,今日怎地没来上朝?”
“据将军府下人回忆,齐将军事发当日便不知去向,儿臣也不知怀远将军身在何处,又为何凭空消失。”
“父皇,”沈缇意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一人出列上前,“齐濂唯利是图,犯下如此重罪,前几日到我府上求助不成意欲逃窜时便被儿臣控制行动,纵然有共事之谊,儿臣亦不会加以包庇,下朝后必将他移送归案。”
“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叁]。行密,识人时多加小心。”人也杀了,酒楼也已易主,梁元帝看似将此事揭过,但混迹官场的有谁不知齐濂与三殿下关系亲近,慧眼识人更像对沈行密的训诫。
下朝后,沈行密破天荒停在沈缇意身旁,皮笑肉不笑地道出一句:“借刀杀人,长公主好计谋。”
看来,他已经顺藤摸瓜,厘清了事情的原委。
沈缇意也不遑多让,专戳他痛处:“断尾求生,三殿下好手段。”
说罢,就见沈行密脸皮上的微薄笑意也消失了。
好用的走狗被宰了,唾手可得的财路也被掐了,老三的笑容转移到了她脸上。
出征
转眼间,梁元帝钦定的时限已到,内府追缴即将收尾,两日后沈缇意便要向皇帝呈报结果。
杨旌、郑临益、卫侗、翟青,一个个人名在她心中划过,这几人可谓是欠款大军中的典型人物,杨旌所在的大理寺俸禄左支右绌、郑临益有苦难言、卫侗首当其冲、翟青漏网之鱼,这里头的水太浑,她要挑拣着跟梁元帝禀报,不可如实相告。
沈缇意理清脉络,又打好了腹稿,难以自抑地想起梁元帝对她的承诺。
正三品的军衔,她费心劳力过后,沈璩真的会如约允诺么?
天刚破晓,百官分列于宣德殿。
“禀告父皇,追比内府欠款一事期限已至,”沈缇意率先出列,“诸位大人皆配合行事,经核算,当下内府存款充盈,不复往日虚空。此乃其一;有关其二,儿臣无力干预,只能交给父皇定夺。”
“‘无力干预’,何人敢违逆朕钦点的能臣?”沈璩显然被吊足了胃口。
沈缇意应承的事情都做到了,她直言荆州总督袁光政为官不正,并奉上潜伏多年的郑临益搜集的罪证,袁家被抄家,郑临益将功赎罪,作为罪证之一,郑临益的胞妹自然重获新生,与袁光政一刀两断。
父债子偿,卫侗不能死,他娇惯的儿子可不无辜。
即使翟青的银子补上了卫侗的缺口,沈缇意也没有放过卫家的浪荡子,她一一向皇帝通报罪状后,沈璩当着百官的面下令彻查卫家子。
连同大理寺俸禄发放不足的弊病,也被她揭露,大理寺丞杨旌证实此事,竟由沈璩一句金口玉言涨了薪资。
只沈缇意这一席话,便令朝堂官员另眼相看,他们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沈缇意一件也没错过,此等雷厉风行,他们自愧不如。
没有人去追究其中款项的来源,梁元帝和沈缇意想要的目的都达到了,手法也并不偏激,甚至可以说十分温和。
不过,依然有人怏怏不乐。
内府亏空的难关渡过之后,梁元帝没有理由不将沈行密官复原职,说到底,沈缇意只是暂代职位。
而此时,沈行密忽然开口:“父皇,儿臣平日不只料理内府事务,恐再疏忽,皇妹身边能人颇多,我看武安将军足智多谋,可否请父皇允准相助?”
武安将军,说的便是乌桁,他和沈缇意一起长大,同是袁奉世的徒弟,在袁奉世被小人栽赃前,也是跟着他四处征战的,袁奉世不得已销声匿迹后,乌桁就一直留在公主府,一并不得重用,在世人看来,他更像是被袁奉世牵连,只好空挂虚衔的公主近卫。
乌桁入内府当差?之后岂不是任由沈行密欺凌。
沈缇意心中不快,老三刚折了一员大将,便要将她的臂膀也斩断才快意。
这还要看梁元帝的意思。
在场的大臣各有些猜测,袁奉世的事人尽皆知,沈缇意风头再盛,乌桁也难再擢升,沈行密这一提,是将他提升到了原本不可达到的高度,他该欣喜若狂才是,怎可能推拒。
还有一拨人不这么想,他身为长公主的下属,如若对主子忠心,此时最明智的做法应当是委婉谢绝,而不是谢主隆恩。
不等梁元帝一锤定音,乌桁主动道:“三皇子威容德器,臣德薄才疏,略懂皮毛,恐碍人行事,谢三皇子抬举。”
沈缇意没有回头看乌桁的表情,但她知道珩哥是怎样的人。
外人看来他已然沉寂多时,只缺一个上升的机会,这样好的条件摆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只有她知道,袁奉世在徒弟身上下了多少心血,单凭当初陷害师父的是沈行密的人,乌桁就不可能妥协。
欺师灭祖这种事,他们都做不到。
“陛下——”不等梁元帝发话,战报先一步到来,“金陵失守,反贼陈敬尤朝北迫近,东南的余谨大有合谋之势,若两者联手,我朝将后患无穷!”
传急讯的小兵负伤前来,朝臣交递了几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噤声,此事非同小可,梁元帝继位以来,上一次发生这样大的动荡,是昭武将军袁奉世出马平定的。
沈行密暗自遗憾,别的且不说,乌桁调任的事绝无可能,一旦开战,武将都要随时待命,哪有功夫一心两用。
果不其然,梁元帝顺着乌桁的话往下说:“武安将军怯防勇战,更适合待在战场上,行密,朕会再给你加派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