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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第1页）

「李先生在站哨时突发气胸，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换哨的同梯发现，若再晚个几分钟，恐怕就没救了。」医师推推眼镜，这么跟父亲解释，「气胸是突发性的症状，并非入伍前的健康检查就能排除的，而且也没有家族遗传的因素，所以伤患的事故难以厘清究责。」

医师说了一阵，突然欲言又止，在父亲的眼神压迫下，抿了抿唇才继续道：「但我发现他的身体状况有点奇怪，外表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但身上却有相当多奇怪的伤痕，并不像是晕倒时造成的擦伤或是跌打损伤，原因恐怕不单纯，我不敢贸然下定论。」

闻言，父亲便明白了，对医师使了个眼色，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去外面说。

「小南，你留在这儿，我跟医师……」父亲话音未落突然停顿了，大概是想起病房里只剩他跟叔叔两人独处，觉得不太妥当。

一听到叔叔住院的消息，母亲死活都不肯来，也不肯让他出门，但李南风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父亲过来。看见父亲眼中的为难与担忧，李南风耸耸肩，轻描淡写的微笑：「你去吧，我长大了，会保护自己的。」

他这话语意复杂，但父子俩一个眼神就达到默契，父亲推推眼镜，看了眼病床上的弟弟，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这才随医生出去了。

李南风看着床上的叔叔，下意识地摊开手，这时赫然发现他的手似乎比叔叔的要大了。

──「如果小南能一直这样可爱就好了。」他蓦然想起叔叔说过的话。

叔叔说的喜欢，难道只是喜欢自己小小的身体、而不是喜欢李南风吗……换作是别的小男孩，甚至是小女孩，都能轻易获得叔叔的喜欢吗……？

七年前的官司

十五岁的李南风被自己绕晕了，他以为喜欢是很单纯的心心念念，就像他喜欢蓝色的兰花，喜欢叔叔画的水墨小猫，喜欢叔叔为了他做的辣子鸡丁，但对大人而言，难道不是如此吗……

这时叔叔的手突然掉出被子外，看到手腕上坑坑疤疤的伤痕，李南风有些懵，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自残的旧伤。

他突然惊觉，他似乎从来没搞懂自己究竟为何喜欢叔叔……或许他喜欢的是叔叔刻意展现给他看的模样，是那个琴棋书画全知全能的才子，而不是个喜欢幼童的奇怪大人。

在他楞神之际，父亲回来了，李南风像是作贼心虚，连忙松开叔叔的手，故作镇定地掖回被子中。

「医生怎么说？」他问。

「气胸的发生原因很复杂，除了好发于高瘦的体型，也可能是压力导致，但你叔叔的身体本来就弱，所以在训练期间有多次中暑晕倒的纪录，硬要责怪军队的操练过当似乎也站不住脚……」

听父亲这么说，李南风愣了一下，立即察觉父亲话中有话，连忙追问：「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是吧！」

经他一问，父亲眉心拧得更紧，不置可否地抿抿唇。

果然！

叔叔难看的脸色与脖颈处明显的晒伤与红肿，就知道他吃了不少苦头──叔叔是敏感型肌肤，粗砺点的衣料就会浑身疼痛，可这身娇嫩的肌肤他也不是自愿的，说不定在军队里被怎么欺负嘲弄了！

「爸，你肯定知道什么吧，快点告诉我！」

他急切追问，但老爸只是沉默不语，定定地看着床上弟弟的白脸，嘴唇抿得像条绷紧的弦。

「爸！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受伤啊，即便他……」话没说完，李南风便猛然住口──这是他们一家闭口不谈的话题。

这么多年了，他作了无数次心理咨询，咨询师姐姐笑着与他拉勾，说会帮他保守秘密，但他一个标点都不信：他之前为了试探，故意在聊天过程中提及自己想要一只新的钢弹机器人，过两天老爸还真的送了一支限量款的模型给他……但他根本不喜欢钢弹，也不喜欢去做心理咨询。

大人总是说一套做一套，咨询师姐姐如此、父母也如此、叔叔也不例外。

即便李南风不相信大人，但他不质疑大人对他的善意，只是这份善多少都有些偏颇。

父子俩面面相觑一阵，在他急切的注视中，老爸抿抿唇，颓然地取下眼镜，一脸疲惫地揉揉内眼角。

「我调查过了，你叔叔的同梯中，有一个叫陈某某的，平时与他的交集最多。」父亲的用语保守含蓄，但明里暗里指的是霸凌，李南风眉头一紧，明知道叔叔受欺负了，对父亲的不作为更难释怀了！

「既然知道是霸凌，怎么不告诉长官？将带头欺负叔叔的可恶家伙抓起来啊，那什么陈某的，是叔叔认识的人吗？凭什么针对他！」

父亲突然抬眼看他，表情变得十分的难看，李南风被那黑到空洞的眼神与铁青的脸色吓得不寒而栗，半截话梗在喉头。

「叔叔七年前的官司，你知道吧。」父亲艰涩的开口。

父亲平板又僵直的语调让李南风瞬间被带回那个午后：叔叔空洞却痛苦的眼神、父亲沉痛的质问、母亲崩溃又自责的哭泣、还有茫然无措的他……

怪谁呢

多重情绪席卷而来，压得他瞬间喘不过气，他清清喉咙，尴尬的颔首：「……知道。」

父亲扯扯嘴角，沉声道：「那个老找你叔叔麻烦的陈某，就是那个当事人的大哥。

闻言，李南风不禁浑身僵直，如坠冰窟──他突然明白父亲沉痛的无奈，加害者与被害人狭路相逢，立场却颠倒过来，这都甚么事……

这时叔叔状似痛苦的呻吟一声，眼角突然泌出一滴泪，不知道梦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