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素日神出鬼没的侍者一个个地仰头畅饮,直呼好喝,也一个个地碎了酒坛,麻翻在地,再没了还手之力。
萧延年呢,萧延年也饮了不少啊。
他麻倒前还拉着她的手笑着说话,“我打算娶你了。”
阿磐心头一荡,抬眸去瞧那人。
那人虽醉眼朦胧,但眸中的神色却不像作假。
这时候的阿磐有一瞬的恍惚,她有什么样的过去萧延年都是知道的。
知道她做过营妓,也知道她夜夜侍奉谢玄,怎么,怎么竟还肯说出这样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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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连谢玄都是不曾说过的。
也不知怎么了,鼻头忽地一酸,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主人不要玩笑。”
月色下难得见那人的脸色微微红,那人还笑,还说,“不玩笑。”
都说酒后吐真言,酒后说的话到底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她自己鲜少醉过,因而并不知道。
怔然间,见那人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放在嘴边亲上了一口。
那张薄唇因了饮酒的缘故十分温润,他说,“你知道,你父亲对我对我说过什么?”
手劲不大,大约已了麻。
阿磐温顺摇头,也温柔回话,“不知道,主人说,我听。”
萧延年早就说喜欢看她笑,因此她笑的时候,他便也跟着笑,“他说他有一个女儿”
哦,父亲曾与他提起过自己。
记得先前萧延年曾说,若不是因了你父亲叛国,中山也不会亡。
既又对君王提起了自己的女儿,那想必父亲生前在中山也已经做到了十分要紧的地位了吧?
父亲的事,是她早就想知道的。
阿磐温柔问他,“父亲说什么?”
可惜那人还没有说完话,那只拉住她的手就已经慢慢地松缓开来,一双眸子兀自强撑着,再怎么强撑也几乎睁不开眼了,“他说要”
阿磐问,“要干什么?”
然那人闭上眼睛,片刻的工夫就趴在案上不省人事了。
罢了,要干什么,也都不重要,也顾不得了。
因了她要走了,而她要走的这条路,真是千难万难呐。
阿磐的心怦然跳着,她把萧延年搀到席子上,给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在窗外折下一大片芭蕉叶子,遮住了他的脸。
若下雨,能给他挡雨。
若暴晒,也能为他遮阳。
伸手从萧延年腰间扯下了她的那一块玉璧,玉璧握在手里,真叫人踏实啊。
她想,有了玉璧,就能安心去见谢玄了。
但愿谢玄再等等她,也但愿他还能认下这块玉璧。
安顿好了萧延年,从席子底下取出木兰枝,出门就朝稻田里的马奔去。
在这南国的田庄里待了三个月啦,这一条正踩在她脚下的阡陌,她也与萧延年走过了无数次了啦。
上山也好,下山也罢,晴天也好,下雨也罢,乘舟也好,上岸也罢,总是要走这一条路的。
走过了那么多回,却从没有一刻是如此欢欣鼓舞的。
她满含希望,翻身上马。
那小狗啊就跟在后头疯狂地追,汪汪吠叫的声响在这岑寂的夜里尤其清晰,夜色下能瞧见它的四条小短腿儿跑得极快。
可仍旧很快就被她的马甩在了后头,甩得越来越远。
连那一同住了许久的柴院,连那柴院里的人啊,马啊,乌鹊啊,也全都一起远远地甩了出去,甩得越来越远。
快马加鞭,沿着谷底往东北方向疾疾奔走。
再看不见那夜色里的小狗,也听不见渐渐远去的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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