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征想起晏青棠那时因从马背上摔下而伤了腿,住在酒店的那副可怜样儿,种种回忆,包括她怕疼咬住自己胳膊的那一幕,不禁笑了:“我可没你伤得重。”
“受着伤你还笑!”晏青棠瞪了他一眼,两秒后反应过来,“等等,你是不是笑我呢?”
……
这下晏青棠可真就顺理成章留在伊犁住了下来,还特意又去了阿娅拉家,在阿娅拉家旁边搭起帐篷,美其名曰陪肃征“养伤”。
肃征的那点皮外伤,早就好了,很快就又跟着她四处跑,几乎逛遍了这片草原,过起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蓝天白云下,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准噶尔金莲花开了不少,野芍药也长满阳面的山坡。漂亮的“小黄花”驴蹄草点缀在青草中,紫色的高山离子芥亦在盛放,与淡蓝的勿忘草相依……
天山红花开在草甸上,一片火红,阿娅拉说这花叫“莱丽喀扎克”,像他们哈萨克人一样,自由而不断迁徙。
到了六月,薰衣草也在伊犁河谷盛开了。
夏日的伊犁,就是幅色彩绚丽的巨幅油画,他们成了油画里的新抹上的油彩,时而在草原,时而去湖泊,时而去山巅,时而在长长的柏油公路上。
他们还在库尔德宁露营,特意挑了几乎无人的偏僻野外,住了几夜帐篷后,已没有那般浓的新鲜感。
后来临时下了大雨,雨声与河水奔流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新疆昼夜温差大,降温后野外夏日竟也有些冻人。
夜里,两人挤在越野车上。
肃征喝酒取暖,晏青棠主动凑过去,抿了一口,却受不了辛辣,像枝盛开的海棠,醉倚在他胸膛,仍要伸手揽他颈,嬉闹着由口夺酒:“试试。”
肃征单手箍住她的腰肢,额头迸起青筋,看她吻自己,另一只手掌托起她的后脑,眯起眼睛,喉结轻滑,声音低哑醇厚:“慢点,青棠。”
她借由这个吻,平生第一次尝到了酒味,辛辣而灼热,透着危险意味,可因为面对的人是肃征,她便毫无犹豫地再一次倾身靠近,去吻他的唇。
“像是我把你教坏了。”肃征回吻着她的唇,喑哑低沉。
而这夜,晏青棠注定无梦,跨坐在肃征身上时,只感受到车外的风吹雨打,仿佛整夜不息。
只有野外的风,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077终须一别
在伊犁这样住下去,不止六月过去了,就是七月也已经来临。
独库公路每年六月通车,七月半时,他们终于上了路,一路遍览险峻的峡谷,也经绿草茵茵的河谷草原,仰望未化的高山冰雪,最后又见成片的戈壁沙漠。
一条道路,由北到南。
独库公路上总有人在骑行,晏青棠看了心痒,临时买了辆自行车,轻装上阵。
肃征的越野车已靠边停下,也骑了一辆自行车跟在她身旁,看她正奋力上坡,追着前面骑行的人要拼个输赢。
于是肃征一面顾着自己,一面默默在上坡时扶住她的自行车,助力她行得更稳。
这一路上,晏青棠记忆最深刻的,当属乔尔玛的尼勒克翠雀花。
这种蓝紫色的翠雀花是近几年才发现的新种,生在独库公路沿线尼勒克县境内,就在靠近乔尔玛的路段。
听肃征说起,晏青棠才知道,独库公路最早不是为旅游修建,而是一条国防公路。
当年修路一共牺牲了168名烈士,这条美如画卷的公路,是由战士们的血肉浇筑而成。
而如今,沿途的自然美景与路上欢声笑语、生活安逸的旅人,大概是对烈士们的最好告慰。
尼勒克翠雀花就是风景中艳丽的一抹,颜色是饱和度极高的宝石蓝。
蓝紫色的花朵像一只只飞起的雀鸟,是草原上的精灵,自由轻盈。
沿着独库公路一直往南,晏青棠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雀鸟,乘风自由飞行。身边会有另一只雀鸟相伴,她高他也高,她低他也低。
晏青棠真希望永远都这么自由。
然而总有人想把她抓回金丝笼,重回名利场,为此还特意给晏青棠所在的植物研究所打了电话。
张冕之跟着就把电话打给她,惜才之心、遗憾之情溢于言表:“小晏,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本来想着等你回来,我就打报告申请让你转为正式的研究员,不再客座。结果你人还没回来,就要辞职了吗?还寄来辞职信?”
“辞职?”晏青棠就此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张老师,我从来没说过我要辞职。”
张冕之大概也猜出几分,语气欲言又止:“那……你的父亲怎么……”
两厢沉默。
父亲的气愤在晏青棠意料之中,她直到七月中旬都没回上海,早就违了“皇帝”旨意,惹来雷霆之怒也属寻常。
可她从没想过,父亲会替她辞职。
“张老师,我的工作我自己做主。”晏青棠最后定声道,“我父亲那边我会协调好,不让他再来打扰所里的大家。也求您帮个忙……”
晏青棠咬咬唇,继续说下去:“在我解决好前,千万拖住,别让所长稀里糊涂就批了准。”
天下竟有父亲替孩子辞职的事,晏雅钧竟如此反对晏青棠的工作。
张冕之震惊之余,也更体会到了晏青棠身上的压力。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张冕之连声安慰她,“小晏,你别慌,所长也不想让你走,这才让我打电话再问问你本人。这个辞职,他不会批。”
“谢谢张老师。”晏青棠说话时,眼眶又是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