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骊抽噎归抽噎,速度却迅速,一把捂住他嘴巴让他断了毒誓:“真的?是些什么畜牲?”
谢漆瞧见高骊的眼泪慌了神,慌乱之下也说得仓促:“是群不堪入耳的断袖……”
说罢两人都僵住了。
谢漆内心呜呼哀哉——他明明前几天还在猜想高骊可能也是断袖啊,怎可为败类如高沅就连坐高骊?
果然,高骊眼里止住的泪水又涌出来了,虽然委屈,但是语速很快,声音很低:“你不喜欢断袖?你被断袖欺负过?是哪个家伙?我去揍他!”
谢漆有点顶不住了,后退一步就地一跃想上树,结果高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腾空的小腿,轻而易举把他逮下来了,就是重心有些不稳,两人叠肉馍似地砸到地上去。
谢漆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压在晋国皇帝身上的一天。
而且皇帝还在他身下哭得发抖。
“你别躲我啊谢漆……有什么事咱们不能说开的?你别怕我,别讨厌我……什么起居郎,什么狄族联姻,我都不要,你不喜欢断袖,那、那你还喜欢我的卷发吗?”
谢漆靠在高骊胸肌上,大脑有点宕机,拼命转着脑子想他说的什么意思。
“喜欢卷毛的话别远离我,没事就可以摸啊?你要是真的……真的无法忍受断袖,也别躲我太远好不好?你不跟我说话,也不看我,更不让我碰,我晚上都睡不着……”
高骊一手抱着他坐起来,后背靠在树上,哭唧唧地、轻而易举地把谢漆抱在大腿上箍住腰,额头抵着额头,嘤嘤呜呜地小声哭诉:“先前那么、那么要好的我们,忽然就变成两块冰,冻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了,你别冷着我,我都要觉得我得风寒了!”
谢漆被高骊可怜巴巴的话语和强势搂抱的举止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心是铁打出来的,可是高骊偏偏用泪泉眼和率直心把他拿捏住了,多理智的脑子、多冷冽的警惕这会都不管用了,他只知道笨拙地哄着:“不至于的,先前我还出城去唐大人他们身边,我出城七日,你也没风寒是不是?”
高骊哭着吧啦吧啦:“可我那时也想你想得睡不着觉,那时你是坚定地为着我去受罪,可现在你冷着我为的什么啊?头三天我天真地以为因为起居郎来了,你说过在史官面前不能没有君臣的样子,好嘛我信了,可是后三天呢,踩风那小矮人在干什么啊,他听你的吩咐的,他居然在让我亲近起居郎?这肯定是你的想法,我怕我们完了,吻颈之交没做明白你就不要我了,我以后怎么办?我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谢漆让他那滔滔不绝的断线泪珠子震到了,赶忙伸手去小心擦拭:“你别哭了,我从未见过比你还能哭的,你可是皇帝陛下……”
“可是你躲着我还讨厌断袖,我好伤心。”高骊搂紧了他的腰,额头还相贴着,眼睛不敢看他太久,瞧两眼谢漆就掉眼泪,明明高大魁梧,却猛男猛得很奇妙。
“那你要怎么样才不伤心了?我不躲你的,高骊,你别哭了,我心脏都要被你哭碎了。”谢漆又懊恼又心疼,心底的保护欲浓烈到自己都察觉不到,他与人相处时确实是把自己当成了影子,对方冷血严酷,他便抽刀无情,对方斯文败类,他便虚与委蛇,高骊直来直往,他也跟着坦荡敞亮了。
“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我们还如从前一样,君臣和睦地相处好么?”
高骊狮子带雨:“那你现在知道我是个断袖了,我们还能和睦如初吗?”
谢漆贴着他滚烫的额头,疑心他要哭到发烧了,抬起指尖便能接到他灼热的泪珠,脑子浆糊一般,虽然得知小狮子真是断袖心绪复杂,但还是肯定地承诺:“如初的,我先前是觉得你可能有龙阳之好,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你有一个身家清白的良人陪伴,能为你带去助力又能为你排遣心中的孤寂,而且不会对你的声誉造成损害才是最好的,所以我才觉得可以撮合你和起居郎,薛大人生得钟灵毓秀又正直单纯,我想你会喜欢……”
“我不喜欢!”高骊贴着他,委屈得想要低头埋到他衣襟里去,“来一排潘安一列谪仙我都不喜欢,你怎么会觉得我看上那人形笔杆子?我活了这么久,我是从小就怕女郎,可我也不是天生就断袖,我是羡慕袁鸿和唐维神仙眷侣,可我也不是有样学样就断了袖。”
有些丝丝缕缕的情愫一揪出来就没完没了,藏也藏不住,高骊全然把之前打算认识谢漆百日后再剖诉情意的计划忘了个精光,开弓不回头,豁也豁出去了。
“我在战乱夜的青龙门见到你,在西南望角楼的宫门见到你,在满地疮痍的宫城里见到你,在吴宅的梁柱底下听你问我是不是明主,然后我就断袖了!”
谢漆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冰蓝眼,一下子呆滞了。
“我喜欢你。”
简单四字如野马脱缰,高骊泪珠止住了,但是红意一下子从耳朵蔓延到脸上和颈间。
他害羞到要疯了,为了掩饰无所遁形的羞红便更大声地破罐子破摔:“我喜欢你!特别喜欢!我不藏藏掖掖了,我摊牌了!我袖子断了!我只为你断!别的通通滚一边去!”
谢漆两辈子都没被人告白过。
而且还是这么气沉丹田、气势汹汹、气贯长虹、气壮山河的告白。
他也觉得要疯了,长年体温低冷的霜雪一样的人,突然在此时全身升温,心要蹦出天灵盖了,灵魂要钻到指甲盖的缝隙里了。
脑子彻底不好使起来,嘎吱嘎吱地用一句傻话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