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肆拂拂台阶,在墓碑旁坐下,招手让黎一渺也坐下,他望着天空,缓缓道:“喵,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那么害怕菜刀吗,因为我爸妈,都是被砍死的”
“啊?”
“若不是我躲得好,我也死掉了”
江肆说起这些很平静,语气清淡而平缓,仿佛放下了往事一般,可从他应激时候的反应来看,他从来没有放下过,甚至那阴影,二十年来如影随形,折磨他到如今。
黎一渺又心疼又紧张又疑惑,之前江肆不肯说,他也不敢问,怕强行问会刺激江肆,今天江肆居然主动提及了,他竖起耳朵听,这是要触及江肆内心最深处最痛苦的秘密了吗。
回想起小时候的惨痛经历,江肆还是没有勇气去仔细回忆,去提起,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在我六岁那年……”
在江肆六岁那年,江父江母做生意赚了一大笔钱,他们邀请合作伙伴陆衍彬来家里做客,想商量下一步的投资。
在陆衍彬到来之前,六岁的小江肆在院里玩儿,天气阴沉沉的,江父出去买酒了,江母忙里忙外,准备着晚饭,玩儿了一会儿,小江肆跑进厨房,拽拽母亲的衣角,抬头望着道:“妈妈,我想吃果冻”
“马上就要吃饭了,乖,不吃零食了”
“妈妈~我想吃嘛,妈妈妈妈!”
小江肆抓着母亲的衣服摇晃撒娇,母亲无奈一笑,甩了甩手上的水,从兜里摸出五块钱,道:“去买吧,只准买两块钱,剩下的钱回来给我,不然你吃够了零食又不吃饭”
“好,谢谢妈妈!”
小江肆高兴地跑了出去,在九十年代,能给小孩两块钱买零食已经很多了。
江家一家住在一座有三层楼房的大院子,江父有车,有诺基亚手机,江母有各种化妆品,衣服是最时髦的,小江肆有各种玩具,游戏机,还有一台老式电脑,江家的条件在那个年代已经算很好的了。
而且这次生意,赚了六百万,九十年代的六百万意味着什么,足以让人豁出性命的数字。
天色很快暗了,江父提着酒回来,身边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二人半路碰见,就一起过来了,边走边谈笑,进了院子。
“老婆,老婆,菜好没,陆兄弟到了”
江父呼喊两声,侧屋厨房,江母出来,用围裙擦着手,笑意盈盈道:“哟,陆兄弟到啦,快,里边坐,都准备好了”
正房堂屋里,大圆桌上,摆了七八个菜,江母招呼着陆衍彬坐下,江父倒酒,很是热情,陆衍彬连忙推拒,客气道:“江哥,怎么能让你倒酒呢,我来我来”
“兄弟,你今天是客,坐着,别动,再见外就是看不起我了”
“哪有,谢谢江哥了,哟,满杯,嫂子,你也坐下呀”
陆衍彬一边和江父客气,一边招呼江母坐下,江母摇摇头,笑道:“没事儿,你们先吃,还有俩菜呢,我等下就来,千万别讲理啊,不然你江哥该生气了”
“好嘞好嘞,那辛苦嫂子了”
“先聊着啊,当自己家”
江母客气几句后出了堂屋,陆衍彬和江父在屋里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屋里不时传出豪迈的笑声。
小江肆在外面吃完了果冻才回来,他揣着三块钱跑进厨房,举着钱道:“妈妈,给”
“吃了果冻了?”
“嗯,好吃”
“你爸爸的生意伙伴来家里做客,在堂屋里吃饭,去叫陆叔叔,打个招呼”
“妈妈,我不想去……”
小江肆不想见陌生人,他也不喜欢大人喝酒。
江母铲着菜,拒绝道:“不可以哦,小孩子要有礼貌,人家第一次来,要打招呼的”
“嗯…好吧妈妈,哎呀,我肚子疼,我得先上厕所去……”
说罢小江肆转身就跑了,直接上了二楼,江母叹了口气,无奈又宠溺。
积了一天的雨开始下下来,黑暗的天空响起轰隆隆的雷声,不时有闪电划过,江母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一起谈着生意的事。
谈到这次分成,陆衍彬有点不满意,江父拿了六百万,他只拿了五十万,说实话,很眼红。
但陆衍彬只是个牵线的,实事都是江父和江母做的,能分五十万,已经很大方了,可世间多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事。
许是酒精上头,隐隐释放了贪婪,陆衍彬大胆提出,下次生意要分百分之三十,这也太多了,江父当即拒绝。
两个男人红了脸,起了争执,又有酒精的加持,很快发展到了摔瓶子,江母左劝右劝,都劝不听,江父把江母往外一推,道:“老婆,你出去,男人的事儿你别插手”
江母很担心,外面又下着大雨,电闪雷鸣的,大声劝道:“别吵架,有什么好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大不了不做就是了,你们别这样”
两个男人根本不听,在屋内打起来,桌子被撞倒,一桌子菜全洒在地上,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见劝不听,江母想打电话叫人,她一摸口袋,想起手机在围裙兜里,于是赶紧往厨房走,想去取手机。
江母刚从厨房出来,看见江父嘴角流着血跑过来,江父喝道:“老婆,这家伙疯了”
陆衍彬酒劲彻底上头,心中的恶无处遁形,他嫉妒江父能赚那么多,而且下次生意,他只要百分之三十,江父居然不答应,太不是兄弟了!
见江母拨电话,陆衍彬冲过去,抢过手机一把扔进了大雨里,江父怕陆衍彬伤害自己老婆,便一拳招呼上去,把陆衍彬打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