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草长莺飞,和丽三月,京城迎来了三年一次的大事——礼部会试。
黛玉本就才华横溢,又肯用功,就算是考进士,对他来说也不难。
只是这考试条件苛刻,考生们只穿着单衣,坐在漏风的隔间里,哆哆嗦嗦地拿笔应试。
黛玉常听到“咚”的一声,就知道又有人倒下了。他这时才领悟到父亲幼时为何对他的身体那么忧虑,力逼着他补养锻炼,原来身体康健也是这般重要。
考了三日后终于结束了,孟子川一脸菜色,被下人们托着手脚抬走了。
黛玉强撑着疲惫和头疼,爬上了林家的马车。
小厮们给他灌水揉背,套上衣裳,黛玉早已沉睡梦乡。
会试出榜的日子很快,自己果然榜上有名。而孟子川竟也得中了进士,喜得直跳。
“我的老天爷!我怎么这么有出息!”他扯着黛玉激动地嚷着,“黛玉,黛玉,你快给我一拳,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真的。”黛玉把自己可怜的衣袖拯救出来,拍了拍褶皱。
远处看榜的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有人飞奔出来,对着一个束着锦冠穿着华服的青年高兴地说道,“琏二爷,琏二爷,林少爷中了,中了进士!”
贾琏闻言大喜,忙催着身旁随从先飞马回去报信,“看来薛大妹妹说的是准话,她说保准林家弟弟能中进士。”
黛玉恰好听见这句,展眉一笑,随后拉着已经痴狂的孟子川先回蟠香寺。
寺庙的住持是妙玉的师父,如今她病在床上,就派妙玉过来道喜。
孟子川往日对妙玉冰块一般的脸色颇有微词,不屑与之讲话。今儿喜出望外,倒忘了这一茬事,和妙玉连连夸耀,语气得意。
谁知妙玉格外不屑,“往后也不过是为自己谋私利而不顾百姓的蛀虫罢了。”
孟子川大吃一惊,立刻就恼怒起来,“你说什么?你一介女流之辈,如何知道我等的雄心?!”
妙玉连连冷笑,掷下贺礼便出去。在屋门处撞见了刚进来的黛玉。
黛玉拿着温热的布巾擦着脸,妙玉将他仔细打量,冷哼一声,甩袖而去,留下黛玉一脸疑惑。
孟子川道:“此女无理至极,我看无空也是被她气走的!”
黛玉劝道:“最近她师父病势不好,你多担待。”
“哼,你怎么在为她说话?你是不是爱上了她?”
黛玉无语一笑,孟子川气了一阵也丢开不管。
三日后便是殿试。皇城巍巍,门禁森严,士子们自东边皇城门入,挨个接受兵士的检查。
太子亲赴东城门,迎接来自各地出类拔萃的读书人。
太子李德诚是当今圣上的长子,其母在潜邸时为圣上宠妾,未等圣上登上皇位便香消玉殒,圣上悲痛至极,追封其为仁淑贵妃,并力排众议,册封长子为太子。
黛玉心里想着这些皇家旧事,悄悄打量着东宫太子。他已是将近四十的年纪,身体略丰,下巴处蓄着胡须,更显得沉稳威严。
正想着,忽有一个小黄门上前来,向黛玉打个千,“林公子,太子有请。”
黛玉心里咯噔一下,也不敢怠慢,跟着那小黄门来到李德诚的面上。
李德诚笑着携了黛玉的手,“你就是林如海的儿子?眉眼像极了。你爹身体还好?”
黛玉回道:“劳太子殿下费心,父亲身体尚康健。”
李德诚摸了摸胡须,笑眯眯道:“正月里我三请四请,都没能请到你,果真和你爹一个德性,清高!”
黛玉笑道:“小生惶恐,那时尚未考试,哪敢分心?赴了太子殿下的约,倘若来日落榜,岂有脸面再见?太子殿下勿怪。”
李德诚哈哈大笑,拍了拍黛玉的肩膀,“也和你爹一样风趣,好,好!去吧!”
黛玉心里暗松了一口气,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自己的父亲,可林如海曾和黛玉说过,早年圣上十分忌惮太子参与政事,都是给一些聊胜于无的事情给太子做。林如海自然也与太子避嫌。
黛玉锐利的眼神看向那正亲手给士子斟茶的李德诚,哼,谎话连篇。
殿试的地方在太和殿。殿前殿后站满了兵士及太监,黄旗烈烈,四周寂静,皇家威仪足显。
士子们皆低了头,恭恭敬敬地走进殿门,纳头便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阶前站着几位着褚红官服的官员,看着殿中拜倒一室的士子,插着手没有言语。
只听里头脚步声响起,领头的大太监掀开杏黄的帘子,有一道身影现于众人眼前。
那几位官品阶的臣子纷纷转身伏地,“圣上英明。今日天下英才俱在圣上殿中。”
黛玉不好抬头,却听见一声厚重苍老的声音,“平身吧。”
又一阵衣裳响动的声音。黛玉随人入了席位。
太子李德诚自殿内走出,随后有一位束发青年,鹤势螳形,面容英挺,叫人眼前一亮。
黛玉揣度着,此人应是二皇子,惠贵妃所出,如今也最得圣上宠爱。
他正想着,殿前的太子就宣布了殿试第一场——作诗,且是不拟题目不限韵脚。
这叫人意外。不过听说二皇子最喜作诗,诗作还能流传到闽广一带。这恐怕是他的主意。
不过那些士子做文章比做诗多得多,眼下就有人犯难了,就像孟子川,已经开始皱着眉头。
殿上纸浪翻滚笔触游龙。黛玉原想今日压服众人,不成想题目出得刁钻,众人都为难,他便没有那个心思,随意作了一首五言,便将手肘搁在案几上,一下两下点着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