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微云问:“公主准备如何做”长宁公主颇受圣宠,若此事一发生,极有可能是国子监与公主的印刷坊并行于世。而学子中心慕国子监,又在内心深处鄙夷诸娘子,在选择上定会倾向国子监。这么一来,所谓“并行”只是个笑话。
“若是国子监要插手,圣人不可能会驳回的。”长宁说出的话,正是长孙微云心中所想。她当初已经考虑过这件事情了,故而斟酌了片刻,便回答道,“国子监那边仰赖国库拨款,中间人贪墨一圈,到了后头,价格必定拔高。差那么几钱,大部分士子咬咬牙就出了,可要是差十几甚至是几十呢”
长孙微云讶异道:“公主要压价可长久以往,印刷坊恐怕难以支撑啊。”
“我也不想做亏本的买卖,所以啊——”长宁拖长了语调,在长孙微云好奇的眸中,将心中话缓缓道来,“得让它就值那点钱。”
长孙微云蹙眉:“公主待匠人着实大方,在匠人吃穿用度上可削减一二。至于纸上——总不能以劣纸相替吧”
“若是钱财能使得匠人尽心,多给一些又何妨”长宁从来不缺钱财,用起金钱来颇为大方。她笑说道,“制一版只得印一部书,若有错谬,或字迹有损,又重新刻印一版,浪费人力,时间。若是每个字都能单独捡出来呢到时候不再是刻印新版的事儿,而是依样捡字重排了。”
长孙微云眸中异彩连连,她“呀”一声,说:“我怎么没想到公主当真聪慧!”
“可不是我想的。”长宁摆了摆手,她可不想揽功。她要什么,就会有人送回来,连印版是什么样的都没怎么见过呢,如何可能想出这主意来,“是墨娘子与印刷坊中匠人讨论出的。”
“墨娘子”长孙微云眉头微微蹙起,有点儿印象。
“是啊,墨娘子。先前一直在杨家别业待着,前阵子同意入京来了。墨娘子虽不爱说话,可在天工技巧上的天赋无人能及。”长宁幽幽地望着长孙微云,又说,“这件事情我着其他人办的,不是刻意要瞒着你,只是想着尚未出结果,便没有告诉你。”
长孙微云听了长宁这番剖白,感动得一塌糊涂,忙道:“臣如今是公主府上的长史,自不会辜负公主。”这事儿她知道就好了,在公主要她去监察前,她绝不会主动走向印刷行!
长宁扬眉,芙蓉面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来:“我自然是信你的。”天渐渐黑了,府上的灯人跟随着梨儿走来,侍立在了屋外。长宁的视线从长孙微云的身上挪开,眨了眨眼说,“送长史去院中休息吧。”她倒是想跟长孙微云待在一块,只是她的长史面皮很薄,可能回过神来,就要主动说一句“不合规矩”了。
长孙微云留宿公主府的事情,梁国公府上并未在意。可等到消息传到了同安的耳中,她蓦地想到了当初与长孙渊之那番话,惊得面色都白了。明明下值了就可以回去了,长孙微云为什么要留宿公主府她是梁国公府上的,长宁怎么可能全心全意信重她更将她留下长宁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越想脑子越乱,下意识地吩咐人备马要往长宁公主府上去。然而才迈步出花厅,想到了自身的禁足令,那口提着的心气又泄了下去。她一脸怏怏不乐,将长孙轻云喊了过来,吩咐说:“轻云,待到回府后,你瞧瞧观音是不是有什么不同之处。最好是让她旬休日,来我府上一趟。”
长孙轻云着实摸不着头脑,要是没记错的话,上次公主和阿姐不欢而散后,放言再也不许阿姐入府了。不过她不会违逆同安的话,小心恭谨地应了一声是。
长宁可不知道同安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也无闲暇理会被禁足的蠢妹妹。先前圣人许了她“监国”一事,可未曾落定,她心中便不得安稳。故而在圣人避暑出京前,她怎么都要入宫上演一出出的“父慈女孝”,顺便借着“画闻”的机会,来了解朝堂中事。
晌午的时候。
宫人禀告高阳长公主入宫了。
圣人剩下的姐妹兄弟不多了,虽说是异母的,可这些年圣人待高阳长公主也是很不错的。只是不知为何,长公主却很少主动入宫。要么来了,就是替富贵侯求恩典。可汤家不得加封,子弟不得入朝为官是太宗的旨意,圣人哪里敢违抗这次数多了,圣人也不耐应付长公主了。
“高阳入宫,不会又是替驸马求官的吧”天瑞帝眉头皱得很紧,看着满桌的珍馐,顿时失去了胃口。可到底是妹妹,没下令将人拦在宫门外。
“姑姑这两年没再求了,应当不是为了此事。或许是许久不曾见阿耶了,想叙叙兄妹情谊呢”长宁说道,可话音才落下,便见高阳长公主脚步匆匆过来了,一见圣人便行了大礼,眼中含泪,瞧着委屈至极。
天瑞帝抚了抚额头,朝着长宁使了个眼色。长宁立马向前一步,将高阳长公主扶了起来,关切地问道:“姑姑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高阳长公主知道长宁在圣人心中的位置不低,兴许是未来的嗣君。她也没有拿什么长辈的姿态,而是抹了抹泪,道:“陛下,妾要告驸马汤恩慈无状。”
天瑞帝:“……”
长宁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想着“早该告了”。她继续充当圣人的喉舌,问道:“姑夫如何了”她故意用的家称,如此便可将事情归为“家事”,省得攀扯太多。果然,听见了她这句话,圣人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还没等高阳长公主回话呢,天瑞帝便开口问了:“他这是又往侯府抬人了”本朝宗室其实人丁不丰,太祖,太宗两朝时,除了汝水大长公主外,就只有个淮阴长公主,是二帝的妹妹。废帝一脉无子嗣,太宗膝下只得一子。到了先皇时,三个公主里只有高阳长公主活到了现在。可不管各个公主自身秉性如何,都没有像高阳这样,让驸马压到头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