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有些沮丧,这是为豆豆准备的。
幼儿园开学在即,豆豆要回市里。孩子长得快,接收了新鲜事物,容易忘了旧的。苏青也想给孩子留下点印象,帮忙准备饯行的餐桌。
中午,章晚成带着豆豆来了。豆豆戴着那顶袋鼠LOGO红色帽子,摇粒绒背心上斜挂一个苹果绿水壶。没有妈妈的照顾看起来还是一样。
苏南表现得很平静,吃完饭送他们出去,然后一个人回来。
苏青正处理掉那盘炸得有点糊的鸡蛋果,苏南忽然说,“那天章晚成把豆豆带走,我就在想,我不能没有豆豆。但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好像,没有那么难过……”
苏青一怔,说:“带孩子这么辛苦,这些年来你累坏了。”
苏南迟疑着,没有言语。
“等你反应过来,真舍不得了,也多考虑自己好吧?咱妈作过示范,怪不了男人与婚姻,只能怪我,这么多年这个家谁都不好过。”
苏青给苏南让出独处的空间,往楼上走去。
本该在午睡的艾秀英正对着遗像说话,有点悚然。人死了,她还有许多要骂的话。
骂到最后哽咽了,艾秀英说,大闺女太苦了,看着她从一个孩子到有了孩子,现在什么都没了。
苏青不忍听下去。
章家门儿清,结婚的时候给了苏家十八万彩礼,意思是结算这些年的辛苦费,往后苏南和苏家不要过多往来。这笔彩礼着实有些羞辱人,对章家而言太少,然而苏家更无法拿出相应的陪嫁。彼时家里的存款三万顶天,风险应对能力为零。
后来有了孩子,章家肯给房子了,房子只写孩子的名字。艾秀英忍无可忍,跑到他们市里的家住着,美其名曰伺候月子,实则要房子过户。章家体面地说过户要缴契税,不划算,给苏南单独置办了一套县城的房子。
房子位于老城核心地带,附近有一所县城中学。苏南租出去了,有一点收入。不够维持优渥的生活,也不至于太狼狈。
为房子的事情闹,苏家不是个例。有了房子才有归属感,他们的归属感那么昂贵。
苏青还是回了招待所。妈妈们一定有些体己话要说,做女儿的不懂各中心境,存在只是多余。
近来招待所的人少,夜晚安静。经理和前台小妹正在理一堆过年的剩余挂历。晃眼一瞧,赶忙叫住了苏青。
“二〇六,你们还租不?这都过了好几天了,想着过年我没催你们。”
苏青一瞬间有点茫然,但很快便说:“我和我男人商量一下。”
经理上下打量苏青,没有丝毫意外,一早看出这是个仰仗男人的女人。
“最后给你宽限一天啊。”
苏青揣着怀里的书上楼,到房门口的时候给孟叙冬发了消息:“经理催我们交租。”
好像得不到应答,就暂且无法进这扇门。
那边没回复,想来在家里还有些亲眷要应付。
苏青朝走廊尽头望去,灯泡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幻觉一般。她应该打电话过去的,但不想再听到忙音了。
推开门,屋子里的昏暗顷刻间缠上来。夜晚的窗户好似盛了蓝色墨水的瓶子,摇晃着空房间的寂寞。
前阵子外宿,条件比这里好太多,空气里没有陈旧机器烘干被子散发的味道。大概是恋旧,已经熟悉了的事物就会让人产生眷恋。
家不是一栋房子,一盏电灯,家是有人在进进出出忙前忙后的地方,逼仄空间也会留下千百帧不同的动作,然后不断重复。家就是这样堆起来的,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形成。
对于苏青来说,关于家的概念,正在变成那个人的身影。
门虚掩着,苏青抬手摸开墙上的开关。
灯亮了,她转身看见坐在椅子上的西装客,下意识就想要跑。下一瞬,门外一个人闯进来将她整个人压在了墙壁上。
苏青张口说不出话,椅子上那人走了过来,微微勾身,似在端详她的样貌,“唷,这娘们儿。白瞎了,跟谁不好,跟着冬子。”
这些年没遇见过这种人,只有之前随孟叙冬闯入澡堂那帮人感觉相似,可那不是孟家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