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得到你理论宗室的职责?”
“宗室要干什么,是由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独陛下大宗,有俯怜惜天下之权,旁支不可染指尔!”
“你张口就要整个宗室因你而动,岂不是以卑凌高,倒反天罡之企图?”
“你是想当太宗皇帝,好对陛下指手画脚吗?!”
没有扣帽子高级职业技术证书,都不好意思在大明官场混,秦金为了保牛顿,那是火力全开:
“依老夫看——”
“许尚书,你脑子不清醒。”
“杂交水稻,乃万民所望,上利国家,下利你们,我就不明白了,这天大的好事,落在你面前,怎么就百般推拒了呢!”
许赞就算心里想得再怎么自私自利,嘴上还是要守住士大夫的道德,他笑得温和又体面,语气也软绵绵地藏着刺:
“秦老,这话可是荒谬了。”
“我许家一门世代进士,家父更是不畏权阉刘瑾,为国蒙冤,何等忠烈!”
“许是家风清正如此,竟是精神胡乱之时,也凑不出秦老刚刚泼出的脏词。”
“至于,秦老不假思索,竟将某个乱臣贼子的内心,剖析得如此赤裸,究竟是早已在心中编排,还是包庇过某个滥此狂言者……”
说到这里,许赞意味深长地停顿下来,把秦金上上下下轻蔑地扫视了一遍。
嘲讽意味十足。
都这个等级的人精了,吵架绝对不会落入对方的思维逻辑里,只会互相攻击对方的道德水平,辩论起来与村口情报站没有任何区别。
有辱斯文!
李时珍哪里见过这阵仗,他听着老登们嘴里蹦出的“代替太宗”、“乱臣贼子”、“包庇罪犯”,背后一片冷汗。
快!
变得太快了!
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竟然不知道这些二品正尚书级大员们,在朝廷上和下九流的戏子们没什么差别,轻易地尿到一个壶里,又轻易地提起裤子不认人。
刚刚他要是没被牛顿拉一把,跟着跪求朱厚熜惩处“献祥瑞”的官员,可捞不着任何感念,下一秒就可能被指成“反贼”!
这看似铁板一块的大明文官,竟然如此撕裂。
李时珍死死地盯着秦金的神情,只希望这位立志拜入牛门的大佬,能够在争辩之中取胜。
别让许赞越说越过分,连累到他与牛徐行的性命。
牛顿在一旁不停微微摇头,丝毫没有自己引爆了舆论漩涡的自觉。
他要是不适时插话,引导朱厚熜思考论文中的疑点,这场廷议绝对不会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过,一切仍在预料之中。
朱厚熜在吵闹声中,没有被在场的文官带偏,依然保持着思考,甚至把卷起来的论文重新翻开,眼睛在其中一页中久久停留。
作为专注修仙之路的求道者,每篇被洞窟采用过的论文,牛顿都烂熟于心,几页几行上用的什么标点句读,一清二楚。
他稍微一瞥,就知道这位大明史上最聪明的帝王,究竟盯着论文的哪个模块,反复确认研究。
在秦金吵极了,准备再次使用物理静默铁拳,让许赞当场下线的前一秒钟,沉思的嘉靖陛下,终于抬头,朝百官宣布:
“好了,不用吵了。”
“许赞说得对啊,我大明宗室,享受百姓供奉,自然也该为百姓出一份力。”
“太祖皇帝,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宗室子孙爵位多以军职为封,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外战胡虏也是战,内战田畴也是战!”
朱厚熜语出惊人,直接把许赞的表情搞得僵在原地。
然后,养气功夫彻底破碎,终于卸下伪装,诚实地目瞪口呆:
“朕观杂交稻之培育,异于常耕,非但播种、耘耔之务加重,更需精心选育,细察其生长之态,以得其良。”
“是以一亩之地,所需人力倍于往昔。”
“譬如选种之时,需精挑细选,去劣存优。育秧之际,又须调控水位,无微不至。及至插秧,更需株距行距,丝毫不差,方能确保其高产优质。”
“诸卿之家,丁口有限,恐难独任此重劳。”
朱厚熜笑得灿烂无比,如同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人:
“故令宗室之亲,皆往助之。宗室身为太祖皇帝之后,当体恤民情,共襄国是。于田间地头,身体力行,与卿等同耕,共谋稻粱之丰。”
“此非但为国分忧,亦乃亲民之举,可彰宗室之德,扬大明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