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乱地说:“你瞧,我睡你一回,害你成了不仁不义之徒,如今你还要救我……”
泪水淌进谢轻云的颈子里。
他顿了顿步伐,良久,眉眼一寸一寸坚毅起来,将霍缨往上再背了背,一步不悔地向前走去。
霍缨意识混沌不清,执意喃喃问道:“谢轻云,你何苦来,你何苦来?”
他怕她睡过去,便问:“你记不记得,桃花坞之后的事?”
“有人救了我。”
“谁?”
“我师父。”
“当年我折返回去,向四大派寻仇,他们废我手脚,毁我容颜,做尽残忍事,临了了还要秉持道义留我一命……要不是遇见师父,我早就死了。”
师父,仅仅是师父。
没有姓氏,也没有容颜。
他是个哑巴,很少与外人交涉,又因脸生畸形,常年戴着面具,独居在九霄峰上。
那时,江意浓教人扔到街头,武功尽失,一介废体残躯,最后沦落进乞丐堆里,得好心的小叫化照顾,每天才有讨来的馒头吃。
她不怕死,怕苟延残喘地活。
是师父蹲下来,用干净如新的袖子擦了擦她脏污的脸,又递给她白馒头吃。
他轻握住她的手,甚幺话都不必说,江意浓也知他是在问:“愿不愿意跟我走?”
江意浓堆满灰烬的眼重新焕发起光亮。
她伏在他的怀里,干净的衣衫都给她抓皱了,在江寄余死后,江意浓头一回痛哭出声,哭出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冤枉……
师父将她从乞丐堆里捡出来,一步一步背回九霄峰。
他不常在峰中,每年冬来春去,只留个哑巴照顾她。
师父替她医好断骨,托人给她换了一张新脸,甚至连傀儡术都传授予她……
她很想知道师父究竟是甚幺样的人,在九霄峰养伤时就四处打听。
据山中猎户说,洛阳九霄峰,在霍家村迁址前,都是霍氏一脉在此繁衍生息。
她问师父,是不是霍氏后人。
他点头承认。
江意浓也随他姓霍,改了名叫霍缨,她讲自己要重新活。
师父点头,似乎都觉不够,又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发,表示很欣慰她的决定。
“我师父行踪不定,很少回九霄峰,门下峰众其实都是师父收留的小乞丐。他们也会些傀儡术,是我师父教的,却不用来杀人……我说给你听,你也别笑,他们仗着这样惊天动地的好本事,却做了赶尸的活计,去跟湘西人抢生意。”
谢轻云笑了。
“你还是笑了呀……不过你笑起来真好听……”
谢轻云轻轻咳了一声,很快又肃起脸来,好教人看不出他脸红。
霍缨自是看不到了,她眼皮越来越沉,唇咕哝着,轻声道:“我很久没见过师父了,不知他死了没。在他回来之前,我会替他守好九霄峰……那些坏事,都是我做的,与其他人无干……”
谢轻云道:“他大概还没死。”
“甚幺?”
“守好九霄峰的事,由他来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