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拧眉抬头看着她:“永琮一去,朕看你也是糊涂了。你若是早早的让太医院看了,早些痊愈,何至于此?你自然一直
都是皇后!”
皇后笑了笑,只是这笑却也与从前的美貌相差甚远:“皇上和令嫔妹妹好生默契,昨夜令嫔妹妹也是如此说,说臣妾一孕傻三年,早已糊涂了。”
听到令嫔二字,乾隆拧紧的眉微微松了,果然,他就知道,知道方才在青雀舫外,魏芷卉必然是又撒了个小谎。
乾隆脸上那些细微的表情自然都落在了皇后眼中,她强撑着不适,从榻上微微地坐起:“臣妾自然会一直是皇后,可皇上从来都只是给了臣妾一个位分罢了,皇上的心,从前在慧贤皇贵妃那儿,后来有嘉妃有纯贵妃,再后来有令嫔,可皇上,也许您自己都不知道吧,您对他们的宠爱,哦不,便是你对这后宫诸人的恩宠合起来,都抵不过令嫔一人所得到的宠爱来的多。”
皇后虚弱地说着这些话,刚一说完,便又躺了回去。
乾隆打量了一会儿榻上的人,心里的那些心思陡然间被人说中,他罕见地有一丝别扭,但只一会儿又恢复了镇定:“朕宠爱令嫔,但朕自问,待你始终如嫡妻一般。”
“嫡妻?皇上可曾见过哪位皇后哪家嫡妻,当着妾室的面,额娘被赶出宫,正室被禁足,皇上又可曾见过哪家嫡妻要在儿子薨逝当夜,看着妾室身上带着男女欢好过后的印迹出现在自己面前!?如此这般,还不是她克了臣妾的孩子吗!”
皇后说着又渐渐地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微
微侧过身看向乾隆,似乎坐着的姿势能让她更好地抒发心中的怒气。
乾隆紧锁着眉:“朕记得曾经点过你,善妒,在这后宫最不可取。还有,你额娘为何被朕禁足你心知肚明,这一切,与令嫔无关,皆是她咎由自取!朕念及你年幼丧父,又念着傅恒和你阿玛的情谊,留她一命,已是慷慨仁慈!至于所谓相克之说,朕早就告诉过你,这样莫须有的流言,朕再不想听到!”
皇后半撑着病体,咳了几声:“善妒?可皇上您不觉得您有些宠妾灭妻了吗?”她顿了顿,并不管乾隆的反应,继续说道,“令嫔未入宫时,臣妾身为中宫,自不敢轻易奢求情爱,只求皇上能始终与臣妾相敬如宾互敬互爱,就如从前孝敬宪皇后与先帝那般,可是皇上呢?自令嫔一来,臣妾居于何位?皇上与臣妾,只剩了嫡子的情谊吧。”
“宠妾灭妻?”乾隆像是听了个笑话一般重复了一遍,继续说道:“朕与你二十多年的情分,育有二子一女,皇后该有的礼仪朕从未亏待于你,可你并不满足,这些年,朕虽也有冷着你的时候,可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朕为何如此吗?你额娘这些年干了些什么,你隐瞒不报,但不代表朕不知情!”
乾隆有几分微怒,深吸了口气,懒得搭理皇后的那些牢骚,只问:“昨夜你与令嫔究竟说了什么?”
皇后叹了口气,躺回了榻上,似是
筋疲力尽,但却也是轻笑:“皇上可算想起来问了?”
她顿了顿,看着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的人,轻声道:“可臣妾不想说。”
乾隆站起身,看了眼榻上的人:“你不说,朕自不会逼你说。”
他起身理了理衣摆:“你好好歇着吧。”
他说完转身打算离开,恰巧李进进来通报说兰若奉旨前来替素清竹清二人伺候皇后。乾隆看了眼来人,点头示意他带人进来,又回身看了眼榻上躺着的人。
“皇上!”榻上的人看着他的背影喊道。
乾隆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问道:“想说了吗?”
“臣妾自知时日无多,继后是谁,臣妾不在乎,可皇上应该知道,一个家世低微,又没有子嗣的嫔位,一飞冲天成为皇后,会有多难。”她说完仿佛已经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她微侧了身,剧烈地咳嗽着,可背对着自己的人却全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眼看那抹背影就要消失在门口,她忍了不适,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道:“毕竟,她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了。”
声音虽微,却因殿内的寂静,足以让乾隆听清,话音落下时,乾隆刚踏出青雀舫,他猛然回头,却已望不见她了。
他在青雀舫门口驻足了一会儿,紧紧地握住了拳。
他看了眼迎面走来的李进吩咐道:“让兰若好好伺候着皇后,另外,替朕传郑岁,不必让旁人知晓。”
———
青雀舫是有些远的,这在船
上只能步行。
魏芷卉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初菱和小高子,问道:“皇后怎么突然又不好了?”
“奴才听说,皇上与皇后娘娘似是在青雀舫争吵过,再后来,皇上走了没多久,娘娘便又犯了病,太医说怕是不好。”
魏芷卉与身侧的舒嫔相视一眼,轻叹了口气,纵是早已对皇后没了敬重之心,但当人真要走了,却也还是有些不忍。
“从前太宗皇帝患鼻衄,我听说流鼻血时,竟要以碗盛?”舒嫔低语。
魏芷卉一惊,这些先祖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多,这般流血,早就失血过多休克了吧。
她四下望了望,虽然已是三月,却正是倒春寒的日子,天空阴沉,风也有些大,今日的水路并不比来时安稳,也许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倒让她忘了晕船这事。
青雀舫就在下一个拐角处,已经能远远地看到了。魏芷卉抬头望了望这阴郁的天,下一个艳阳天,皇后应该是见不到了。
“皇后娘娘崩了——”
几乎是在两人刚走进青雀舫的那一刻,太监带着哀戚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行进的船队。
一时间,青雀舫的方向哀声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