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被姐姐得知他和什么人在一起,恐怕会气得头发都竖起来。
虽然抱歉,但也只能欺瞒,毕竟以目前情况来看,他还有好一阵子得「懒散」下去。
阳光加微风,永远是最好的催眠组合。昨晚傅重之睡得不错,因而并没有昏昏欲睡,可许佳楼就不同。
也不知道他是自从车祸之后就变得嗜睡,还是前一晚没睡好,总之,他在椅子里坐了不到二十分钟,便揉着眼睛倒下去,脑袋枕在傅重之腿上,酣然入睡。
把大腿贡献出来给别人做枕头,实在不是好受的事,不多时傅重之就感到肌肉麻痹。尽管如此,他并不打算将许佳楼叫醒。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他认为,宁可让许佳楼能睡多久便睡多久,好过他醒时自虐般的倔强。
指尖轻轻抚上他的面颊,想要穿透皮肤,触摸到藏在下面的心思。毫无预兆地,他突然张开眼,好像从未睡着过那样,目光清醒地回视而来,只是眼神空洞,不含任何情绪。
目不转睛地互视良久,傅重之又一次叹气。「佳楼……」明知对方不会听得懂,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如果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让你恢复记忆,做回原本的你,但从此没有我;二是就这样活下去,记忆什么的都不要,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愿意选择哪一种?」
「……」不出意料,许佳楼没有回答,依旧只是望着他。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起来很是专心在听,其实,却什么都没有听懂。
傅重之笑笑,深切的哀伤却无法违背意志,他揪住许佳楼的肩,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将这个人抓牢。
「如果你想起以前的事,我就不能和你在一起。」如此诉说着,他抗拒般地闭上眼,「所以,请一定不要恢复记忆……」
「……」依然没有声音给他回应,但有一只指尖小心地戳上他的额头,然后离开。
他睁开眼,错愕的目光对上许佳楼平和的眼,由于迎着光,瞳孔似乎被阳光一照进底,异常透明。漫长的静默之后,许佳楼终于开口,但也只有简单两个字。
「喜欢。」傅重之楞了几秒,才叹息着笑出来。为了确认什么般地,他也探出手,指尖在对方额上轻轻落下又收回。
「喜欢。」想了想,他纠正说,「有些话还是讲完整比较好。譬如你喜欢一幅画,你就要说『我喜欢那幅画』。如果你喜欢的是和你对话的人,你可以说『我喜欢你』,再怎样也比说『喜欢』来得精确,也只多两个字而已。」
许佳楼眨一下眼,神情依旧。
见此情形,傅重之不抱希望地问:「你有没有听懂我的话?」
许佳楼慢吞吞地,「喜欢,我……」傅重之耐心地为他补完:「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
「不对,应该说我喜欢你。」
「你喜欢……」
「都说不对,是我、喜、欢、你!」
「是你、喜、欢、我。」
「我……」傅重之简直怀疑,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但是那透澈的目光,任谁来看也不会认为有假。
呼出挫败的一口气,傅重之反复蹂躏着他微长的前发,禁不住还是笑了。
「是,我是喜欢你,怎样?说了你也不明白,傻瓜,你能听得懂吗?我说,从以前开始,我就好喜欢你,你这个超级大笨蛋。」
第一次进许佳楼的卧室,就在当晚,因为许佳楼坚决不准傅重之回自己房间,理由是「小」。
傅重之猜测,他指的可能是床小。事实上,那张床已经足够让两个成年人尽情地滚来滚去。不过和许佳楼房里的这张相比,也的确是小了那么一点点。
床又不是拿来走秀的,要那么大干什么?一进房,傅重之就眼尖地看到,在靠窗的书桌上,摆着一本裱装精美的画簿,他走过去,手掌覆在封皮上,将视线投向许佳楼。
后者不置可否,于是他便翻开了画簿。整整一本画簿,都是画着一个长头发的东方女性,眉眼柔和,容貌出众,非常有气质,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傅重之看到每张画下方标明的日期,都是在十几年前。他转头,看着站在自己右侧的许佳楼,轻声说:「很漂亮。你母亲?」许佳楼不点头也不摇头,只低低地吐了一个字。
「砰。」
「……」迄今为止的交谈中,这是傅重之对他的语意最没有头绪的一回。
「你说什么?」
「砰。」傅重之无计可施,只好放弃,幸运的是,隔天他就找到答案。
elisa告诉他,从以前到现在,许佳楼唯一画过的女性,只有他的亲生母亲elisa。还说,十几年前,他母亲就在别墅外的那片橄榄树林里,以打猎用的猎枪瞄准喉咙,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当时,别墅中的所有人都听见了,那砰地一声的枪响,包括年仅十三岁的许佳楼。
abrosi夫人为什么要自杀,傅重之不想过问,那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又是如此悲惨。他只是想到,生母自杀这件事,在许佳楼心中留下了怎样的阴影。
从那本画簿来看,许佳楼一定是深爱着她的,否则不会花时间为她画那么多的图。
傅重之又想到,tizianoabrosi先生显然是一位成功企业家,而这样的人,往往最容易忽视家人。
许佳楼如今这样,他也不回来多看看,虽说是为了摆平官司的事,但也不可能一天都不得闲,所以这至少证明,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亲近。
父母必定在乎儿女,傅重之相信许佳楼的父亲也不例外,这从他那天的憔悴神情就能看出来。只是,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与孩子相处,才会一连多日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