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呦“啪”地把画本合上,板着脸说:
“你还知道回来呢?都几点了,明天还要上班,知不知道?”
周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了:
“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人家请客,大家都去,我不去不合适。”
鹿呦呦瞥了他一眼,“喝酒了没?”
“没喝,一滴没喝!谨记交通法规,‘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周行严肃声明。
“这还差不多!”鹿呦呦又瞥了他一眼,“还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洗澡睡觉!”
周行又嘿嘿一笑,一边懒洋洋地往外走,一边回过头来说:“好嘞!姐,我走了啊,你继续画,继续笑!”
“……”
果然还是被他看到了,鹿呦呦看着周行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以后不敲门不许进!”鹿呦呦对着早就空无一人的门口大声吼道。
周行在她下命令之前,早就溜进了浴室,然后拿出手机给自己老妈发微信:
【临江周郎:妈,我姐思春了,你可以给她介绍对象了!】
很快老妈回复过来:
【太后娘娘:真的?!那好,你跟你姐说,周五晚上回家吃饭!】
【临江周郎:喳,保证完成任务!】
发送完成,把屏幕一关,周行笑得两肩乱颤,前仰后合,胸中充斥着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之感。
好你个霸王珍,自从国外回来,奴役了我这么久,天天晚上给你做饭吃,我都快成黄脸婆了!这回就让你尝尝太后娘娘的雷霆手段,哼!
不过,刚刚画上的那个背影怎么好像有点眼熟呢?到底是谁呢?
谢谢你啊,把我比作动物
鹿呦呦起身把房门关好,然后打开抽屉把画本收起来,却无意又看到了里面安静躺着的一本旧书。
它就像一位静看岁月的智者,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不争名逐利,不虚与委蛇,满腹的智慧,只待你随意采撷。
鹿呦呦把书拿在手上,倚在床头,再一次翻看起来。
那是一本硬皮精装版的《孙子兵法》,书页早已泛黄,每页都有不少用红、黑、蓝笔做的批注,字迹工整,字体端正劲美,颇有颜楷之风。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阅读它了,里面的内容早已烂熟,可今天不知怎么了,总是投入不进去,一句话反复读好几遍,也理不清其中的辩证关系。
鹿呦呦有些心烦意乱地合上了书,头往后一仰,双眼一闭,凝神静气。
可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又出现了今晚不期而遇的那个人。
他的眉眼,他的双手,他的侧脸,他的背影,还有他飞扬的秀发,不断在脑海里闪现变换。
记忆深处,有个温柔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的眼睛非常漂亮,又大又圆,就像小鹿一样可爱。”
鹿呦呦睁开双眸,凝视着膝头上那本沉淀着斑驳岁月痕迹的《孙子兵法》。
纤白的手掌轻轻抚过书的封面,仿佛要把并不存在的灰尘拂去,然后缓缓打开,按住随之掀起的扉页,只见上面端端正正手书着两行字: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
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圆润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十六个熟悉无比的文字,时光倒流的开关再次被开启,斑斓的光影在眼前飞速倒退,一直回溯到高二第一次月考后的那一天。
金秋十月,天高云淡。窗外高大的梧桐树依旧茂密翠绿,杲杲秋阳被宽大如掌的叶子随意剪碎,洒在摞满试卷的办公桌上,随着一阵阵飒爽秋风左右晃动着。
“鹿呦呦,孔昭,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们俩调成同桌?”
高二一班的班主任陈帅坐在办公桌前,一只手压在成绩单上,一只手按在腿上,侧身望向身旁垂手而立的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年轻朴实的脸上现出少有的一丝愠怒。
当这低沉不悦的男声传入耳朵的时候,鹿呦呦正望着窗外从梧桐枝头跳到窗台上的一只小麻雀发呆,听到自己的名字,视线才慢慢转移到班主任身上,看到有一片斑驳的影子在他穿着白色长袖衬衣的胳膊上爬来爬去。
鹿呦呦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男同学,只见他线条优秀的下巴晃了晃,然后慢慢吐出几个饱含惭愧的字眼:
“不知道。”
男生的声音很好听,清澈温润,带着一点颤音,让在场的师生不禁想起了音色低沉柔和的大提琴。
鹿呦呦把头压低,以沉默表示附和。
陈帅无奈的一声长叹,接着把自己的良苦用心向这两个不懂事的学生娓娓道来:
“你们两个一个偏理,一个偏文;一个数学满分,一个作文满分,简直就像是八卦里的阴阳鱼,黑白分明却互补而圆。‘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你们俩的名字还都出自《诗经·鹿鸣》,这是多么难得的缘分啊!我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各取其长,补己之短,优势互补,比翼齐飞。两年之后你们将是咱们班、乃至全校最有希望考上清北大学的人。我这都是为了你们的未来考虑啊!”
陈帅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地说着,全然不顾自己的两个学生是如何的尴尬难堪。
听到“比翼齐飞”四个字,鹿呦呦和孔昭两张稚嫩的脸,不约而同“腾”得红了。
就算是语文成绩平平的鹿呦呦,也懂得那是用来形容夫妻情投意合,在事业上并肩前进的词语,怎么能乱用呢?!
背后传来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忍俊不禁的声音。
两个少年的脸更红了,红得发烫,校服里的脊背更是烫得往外直炸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