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忽然又想起潘安来。
怪不得崔五娘失踪之前最后所见的人是潘安,这二人行事上倒是有些相通,许是因此投契,崔五娘才会对潘安透露她欲往南海去的安排。
后来他也向王侍郎回过信,让派人往南边去寻一寻。
然此次根据王侍郎的反馈,崔安两家苦苦相寻,唯一拿到线索的居然还是薛琅。
只是南海这条线,却依然未得到丁点儿崔五娘的踪迹。
薛琅只得问道:“那崔五娘到底是何长相?有何特征?你那信中语焉不详,实难想象。”
王侍郎不由苦笑。
“她知晓我不喜她,是以便是偷偷来寻小女外出玩耍,也是刻意避开我。我有限撞见过几回,她立刻似猴子般翻墙爬树跑得飞快,我就只见个大样。倒是她儿时的模样我还记得清楚,然女大十八变,靠儿时猜现下,怕是不能尽信。”
他讪讪道:“一时说出她是何模样,我倒也难说清。可若见到她,必是能认出的。”
在给薛琅的信中,他虽寥寥几笔留下过其特征,当时是崔夫人在一旁口述,他匆匆记下。又因她到底是崔将军之女,身份特殊,信中不敢尽言,更不敢附上画像,免得这信旁落到突厥人手中。届时突厥人按图索骥,反而要生大事。
时隔这般久,若问崔嘉柔面上何处有颗痣,哪里有个小疤,他却是半分记不清了。
他又提议:“不若将你提及的那潘安寻来,你我再多问问他,说不得又有新线索。”
薛琅闻言,也只能如此。
他唤个兵卒前来,令其前去客栈相请潘安。忖了忖,又备了笔墨纸砚,请王侍郎将崔夫人的样貌画下,既然崔五娘肖似其母,有崔夫人的模样做参考,总比抓瞎强。
兵卒这一去,去得却有些久。
盖因白银亲王果然派家臣前去长安客栈,向赵勇打听潘夫子的行踪。
而果不其然,白三郎也在其中。
又果不其然,其想见潘夫子的心情十分迫切,露出他纨绔的本质来,不等人请,就已窜进客栈里,带着人翻找得鸡飞狗跳,却也未能寻见他的夫子。
赵勇原本同白银亲王有些交情,趁机提及潘安要辞工回长安,也不是不成。
只是那七公主此次欺人实在太甚,而白氏一族竟无人出手阻拦,都是个乐见其成的模样。
他对白氏心中有气,自不承认潘安在他这处,反倒指着白氏家臣的鼻尖破口大骂,言他将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交到了白银亲王手中,如今大活人给弄不见了,白家还将此事隐瞒至今。若非今日来寻,他竟是全然不知。
那家臣被骂得勾着头不敢辩驳,再三好言赔罪,养尊处优的一张脸顶着厚厚一层唾沫星子。
待他拽着白三郎离去后,围在客栈门口看热闹的路人才渐次散去,只留下一个穿着粗布衣衫、头上戴着顶斗笠的农家小郎君。
小郎君慢吞吞进了客栈,将斗笠摘下放在柜上,向赵勇竖了根大拇指:“赵世伯果然英勇过人。”
赵勇愤愤然:“你替世伯还了那般多债,世伯若连一口气都替你出不得,我还是人吗?”
“若今日那七公主也寻过来,世伯可要再将她骂走。”
“这……”赵勇不由黯然,“世伯只敢拣软柿子捏,只怕并非那七公主的对手。若是你阿耶在,就好咯。”
经此一耽搁,兵卒终于能在白家人离去后同赵勇搭上话,言薛将军有请潘安。
赵勇不由问道:“小兄弟可知是何事?”
兵卒却不知究竟何事。
他又转头看嘉柔:“你莫是又惹了他?”
嘉柔思索了一番,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几日前她逃离白大郎的窟寺时,确然让他不太高兴。哪怕最后进了城,在都护府前分别时,他也不太搭理她。
只是,都过了这般久,他还记仇呢?
她这一思忖,赵勇心中却略有咯噔。
他身在龟兹城,尚不知薛琅与嘉柔于龟兹乡间多次交手、如今已积累了些交情,只担心嘉柔莫又闯了什么祸招惹了薛琅。
他又问兵卒:“薛将军当时的脸色,是高兴是生气?”
话刚问出,他自己就有了答案。心道,都护府如今那个将军,年纪轻轻却时时刻刻都板着脸,要从其神色上做推测,还真有些难呢。
果然那兵卒想了想,说了句废话:“不悲不喜,和平日一样。”
如今赵勇已替嘉柔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只等启程。他不愿在这节骨眼上生出乱子,只有陪着嘉柔前去一趟。
沿途又瞧见路边已有摊贩卖早杏和早桃,又各称了半筐,同她交代:“见了薛将军,给他说两句好话,请他吃杏吃桃。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纵是对你不满,你已这般伏低做小,他身为大都护,也不能对你太过分。虽说世伯这般想有些小人了,可凡事不可无防人之心,也是人之常情。”
嘉柔应下,默默想,她对薛琅多少有些了解,他虽狡猾,狡猾处都用在大事上。
这般小事上,他才不会去思量。
只她如今要离开龟兹,前去告个别,也算是她同他相识一场。
这一走,此后世间再无潘安。
他纵是日后忆起她来,实则也是个虚无。
如此一想,又忽然有些伤感。
待进了都护府,那兵卒带着两人一路到了薛琅的营房门外。
只耽搁了太久,如今门窗尽掩,里头早没了人。
一番打听方知,薛都护等不到人,已同王侍郎去了旁处。只到底在何处,都护府这般大,一时却难以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