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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第2页)

朱厚照一愣:“刘瑾,他又怎么了?”

刘公公此刻正忙着差人去拷问俞泽。那日,汝王府的太监从沈三娘口中听到李越之名后,本没有当做大事。可没想到东厂密探晚间得知后,却十分关注。

他们早接下指令,事关李越,无论大小都要追查到底。他们立刻调动人马,把俞昌和俞洁弄了回来,其余无关人等全部灭口。在得知俞洁是个傻子之后,他们把她送给了汝王世子,把全部的机会放在俞泽身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俞泽醒来后,不论怎么威逼利诱,他只有一个要求,去把俞洁带来,送他们兄妹回乡。

刘瑾再权倾朝野,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他只能派人去拷问俞泽,而就在这段时间,他听到了李越回京,且又再一次升官的消息。

第165章古来贵重缘亲近

嫉妒和恼怒在他心中翻腾

虽然很辛苦,但月池还是大致实现了她离京时的目的,她成功避开一场激烈的君臣厮杀,还获得了朱厚照的更高层次的认可。在朱厚照一方,月池又一次展现了她的前瞻与“忠心”。

朱厚照成立东官厅,整顿军屯,一方面是为了提高自己对于军队的掌控权,训练精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查处贪污挪用军费,实现节流。而月池外出查探田赋和盐政,更多是为开源。军队本来就是吞金兽,碎银机,特别是朱厚照打算用火器来逐步武装孱弱的军队后,银子就花得更多了。

光靠改革节流和刘公公贪污腐败远远不够,开辟新的财路是迟早之事。月池敏锐地看到了一点,愿意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探路,回来悉数禀报。大明开国百年,“忠心坦诚”到这个份上的臣子,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朱厚照不可能不被打动。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对还在折腾的刘瑾更觉无语。

他道:“你放心,朕有言再先,你若有事,第一个寻他问罪,他即便探出端倪,亦不敢坏事。”

月池挑挑眉,她似笑非笑道:“刘公公这样的聪明人,怎会自己出头,一定会将此事推给别人,把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臣死倒不足惜,只是若坏了您的大计,再要找机会,就难得多了。”

朱厚照仰头躺在了大狼皮褥子上,硬硬的毛扎得他脸疼,忙又坐了起来。他道:“嘶——不必说这些,就算不坏朕的事,朕难道就不管你了?朕对刘瑾素来是只问结果,不管缘由。你怎么还使这个,朕这些日子打了一张老虎皮,正好给你用。”

月池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她终于暗松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渐渐放松下来,吃了一口咸樱桃泡茶,道:“臣没有睡老虎皮的福气,只求别给老虎吃了就行了。”

朱厚照被她逗得一乐:“你这会儿又知道怕了?”

月池心念一动:“草野之中,老虎之多,即便是武松见了,都要心惊胆战,更是臣。臣担忧的是,咱们即便拿到了证据,却也无力去除虎,到最后还是只能打几只小苍蝇。”

朱厚照同样神情凝重道:“需缓上一缓,咱们手里的筹码,还不够。”

月池道:“可要赚得筹码,不还得要本金。依臣看,藩王宗室的确有些过了,何不以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的罪名,问罪汝王府。若能收回汝王手中的一千引盐引,也可解燃眉之急。”

藩王荣养太过,如朝廷要出手,他们毫无还击之力,比起手握实权的勋贵来说,他们要好对付得多。

朱厚照却十分不赞同,他目露惊愕:“汝王毕竟是先帝的亲弟,朕的亲叔父。朕岂能放过臣下,去动自家人。”

月池心道果然,但她想到了俞洁,还不肯死心,她道:“可正因是自家人,宗室才应更体恤您才是。汝王明知朝廷艰难,却还大张旗鼓地招募盐商,以致私盐泛滥。世子更是十分妄为,百姓苦不堪言……”

朱厚照却不耐听下去,他摆摆手,意思是换个话题。月池眼前划过俞洁的笑脸,她破天荒地再一次开口:“可您不动宗室,军费又从何处去取呢?”

朱厚照眼中划过一丝讶异,他看向月池的目光带了些审视:“宗室也分远近,大可从太祖一脉开始,最不济还有长公主和公主们。”

月池一时心灰意冷,先远亲,后女儿。汝王既是近亲,又是男性,只怕无论如何都算不到他头上。她正思忖间,朱厚照的脸却突然凑到她眼前来,她被吓了一跳,立刻后仰。

她道:“您这是作甚?”这都几个月了,他不会还记得那档子事吧!

朱厚照道:“怎么,汝王府真是在卫辉闹得天怒人怨了,让你这个巡案御史都要再三弹劾。”

月池迟疑道:“臣只是因民生实感触目惊心……”

朱厚照道:“民生?朕看是为那个俞氏吧!你这个怜香惜玉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改?当年为了方氏,顶撞父皇,如今为了俞氏,又来寻朕。你就不怕,找了朕,反而让那个傻子死得更快吗!”

嫉妒和恼怒在他心中翻腾,他在想,难道他连一个傻子都比不过。李越宁愿跟一个傻子共赴巫山,都不跟他试?

月池悚然一惊,她知晓自己做得太明显,已经让朱厚照心生怀疑了。她道:“您多想了。蒙您的恩典,以臣今时今日的官位,要何等的没有,何必去争一个痴女。”

朱厚照道:“那可未必,你许是起了恻隐之心,觉得一个孤女,又是傻子,在王府里举步维艰,所以想把她救出来。对不对?”

只是瞬息间,月池心中就转过了千百个念头,理智和情感在剧烈地博弈。情感告诉她,如果连她也放弃了俞洁,俞洁只怕半生凄凉。可理智却如锥子一样凿着她五脏六腑。即便她不放弃又怎样呢,她只是一个四品官,即便她不顾一切,也不可能击溃皇帝的亲叔叔。她已经尽力了,朱厚照不会帮她,她无计可施了……

她应该像放弃时春的兄长和同乡一样放弃俞洁。可在她定下心来准备开口时,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若她也只是一个寻常的明朝女子,下场或许与俞洁别无二致。这就是可悲、可怜又无能的女人。

她对朱厚照扬起脸笑道:“臣岂会为区区一妇人而冒犯天威。”

朱厚照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方冷笑道:“好歹你还知悬崖勒马,轻重缓急。感情用事的人,永远成不了大事。”

月池起身,她深深弯了腰,应道:“谨受教。”

伴君如伴虎,官场上不过是小虎,坐在她身前的,才是真正的大虎。她明白自己又一次从虎群中逃生,能够再升一级了。她只有二十岁,就做到了三品的副都御史,升迁速度之快,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才穿了几次的雁子补朝服只能被压在箱子底,又换上了孔雀补的大红贮丝。

她看着西洋镜里的头戴乌纱,腰束金花带的青年,陌生感像洪水一样仿佛要将她湮没。她突然想到了庄周梦蝶的故事,或许这只是一个梦,或许她还能醒过来。醒来之后,她还是在二十一世纪,忙忙碌碌、快快活活。她伸出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可直到掐得胳膊出血,她睁开眼,触目所及还是古朴秀雅的陈设。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幽幽叹了口气,忽然莞尔一笑,既然回不去,那就好好享受权势带来的快感吧。

她已经在朱厚照那里过了明路,可以招揽组建自己的班子。京城都是人精子,只要她露出一点儿消息,就有大把的人像嗅到蜜的狂蜂一样涌上来。其中不乏一些伶俐人,能捧得恰到好处。其中一个就是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

张彩身量八尺,皮肤白皙,须眉蔚然,他见月池时,并没有着公服,而是头戴高冠,穿一身鸭头裘。所谓鸭头裘是用熟鸭头上的绿毛皮制成,日光一射,端是金翠夺目,光彩照人。仅凭这一身打扮,月池就能记住他,更别提他还善于词辩。

他初见月池时,并不谈政务,反而多提及美食和各地风土人情,说得绘声绘色,幽默风趣。饶是月池只是想试试他的斤两,也渐渐听入了神。而只要她微露疲态,张彩就立刻告辞,浑然不似旁人纠缠。这让月池对他的印象颇为不错,且不论人品如何,这至少是个聪明人。在官场上,有时愚蠢比恶德更为致命。

但她不能只找一个交际能手,她还需要一些能吏。于是,一些闷头做事的老实人也得到了面见李御史的机会。这让底层官吏更加意动,如能攀上李越,可比等户部考评要快捷得多。于是,月池每每乘轿外出,都有人不停地拦轿,往轿子里递名帖,同时还大声报出自己的籍贯和优点,希望能得李御史青眼。

这般的盛况,落在又挨了板子的刘公公眼里,他是又嫉又恨又怨。

朱厚照见了月池之后,就召他入宫。刘公公穿得光鲜亮丽,可还没进乾清宫,就被拖去暗室里挨了二十板子。

刘瑾只惊斥了两声,没人搭理之后就回过神来,他怎么又得罪皇上了!正苦思冥想时,干巴巴的屁股上就挨了一记。尽管行刑的太监不敢下死手,可刘瑾毕竟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打完二十板子之后,他瘫在地上,浑身发抖如烂泥一般。就这样被拖到了东暖阁里。

刘瑾一到了朱厚照面前,立刻强撑着起来磕头。朱厚照直到他磕了脑门发青,才问道:“近日各地可有什么动静?”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听得刘瑾头皮发麻,他磕磕巴巴禀报:“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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