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宫变,安无忧被人推着出现在议政殿与楚凌昭对峙,陆戟杀来力挽狂澜以后,赵寒灼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带回大理寺的,在大理寺天牢,赵寒灼与安无忧一直同吃同住,安无忧从来没离开过赵寒灼的视线,在这种情况下不大可能有中途掉包的可能。
但安无忧死了,让那场宫乱看起来像一个非常滑稽荒唐的玩笑,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楚凌昭也不能放过。
安若澜跪到安无忧面前,掀开白布,从头上拔下一支珠钗划破他的膝盖骨。
尸体的内里早就腐坏了,珠钗轻轻一划,恶臭便争先恐后的涌出,还有可怖的已经开始发黑的血肉。
安若澜和楚凌昭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扭头呕吐起来,赵寒灼倒是早有准备,用绢帕掩住口鼻,但还是被熏得皱了眉。
吐了半天,安若澜也不知是对安无忧太过恼恨还是怎么,竟拼着一口气忍住恶心反胃,从安无忧的膝盖骨里取出两枚钢针。
钢针足有一指粗长,嵌进膝盖骨中,被血肉腐蚀得没了一开始锃亮的模样,显然已经钉入膝盖很多年。
取出钢针以后,安若澜嫌恶的把它们丢到地上。
“启禀陛下,这确实是臣妾兄长的尸首,这两枚钢针,是他十一岁那年,自己命人钉进去的。”
自己往膝盖里钉钢针?这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楚凌昭诧异,像是知道他心中的疑惑,安若澜主动解释:“兄长自幼体弱多病,十岁那年不知为何忽的发了顽疾,时常腿痛难忍,每次疼起来便如锥刺骨,大夫也束手无策,后来兄长实在忍受不了,便命人钉了钢针进去,废了自己的腿,腿没了知觉,自然就不痛了。”
楚凌昭和赵寒灼闻言俱是睁大了眼睛,心底一阵寒凉,想到安无忧那日在议政殿与太后的对峙,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愤怒恼恨。
太后给他下的毒实在太狠辣了。
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要怎样才能承受得了锥骨之痛?
太后如此,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
如此折磨着,任谁知道下毒之人是谁以后,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复仇!
可宫乱并未成功,仇人也尚且安然于世,他却与世长辞,没报完的仇怎么办?
楚凌昭和赵寒灼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安无忧肯定留有后手,背后有人在帮他筹谋,完成他没能实施完善的复仇计划!
既然尸首确定是安无忧的,留下来也没有更多的意义了,楚凌昭让宫人把安无忧的尸首抬去焚烧,和赵寒灼一起走出安若澜的寝殿。
楚凌昭不停地回想刚刚和安若澜的对话,被压下去的违和感又浮上心头,蓦的,他停下脚步,冷声命令:“爱卿立刻带人去皇陵一趟!”
……
入夜,久未住人的太子妃寝殿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楚凌昭领着张德走进来,屋里没有点灯,只有张德提着一盏飘摇的灯笼,灯笼光昏暗微弱,照得寝殿里四处张结的蜘蛛网颇为惊悚吓人。
“陛……陛下,要点灯吗?”
张德犹犹豫豫的问,整个人处于精神紧绷的紧张状态。
自安若裳难产死后,这里就没人住了,一直被视为宫里的不详之地,久而久之,打这儿过的时候众人都会觉得有阴风刮过。
楚凌昭没吭声,他负手在屋里慢吞吞的看着,对这里面的摆设很是陌生,他不知道当初那个端庄大气的女子,是怎样在这里度过的将近三年的光阴,也不知道她曾如何隐忍又热烈的爱过自己。
他抬手从桌案上捻了一指厚厚的灰尘,舌根有些发苦。
赵寒灼去皇陵看过了,安若裳的棺材是空的,像是早知道会有被人挖墓掘棺的那天,棺材里放了一封书信。
刚刚在御书房楚凌昭已经拆开那封信看过了,信纸上是娟秀漂亮的字体,出自女子之手,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陛下,当您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意味着我们很快就要重逢了!
安无忧是真的死了,安若裳却还活着,甚至连她腹中的那个孩子也还活着。
“陛下,这地方怪冷的,老奴去给您拿件披风?”
张德试探着问,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实在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楚凌昭依旧没说话,良久忽的发出一声轻笑,惊得张德差点跳起来。
陛下莫……莫不是被鬼附身了?
“皇后,没想到你才是这背后的下棋之人!”
张德:“……”
陛下你在跟谁说话?可以不要这么吓老奴吗?老奴一直忠心耿耿,还想多活两年啊!
塞北边关。
第一道晨曦穿透云层洒向大地时,厚重的城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开启,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缓缓驶入。
马车非常华美,车辕上挂着极有民族特色的铜钟,随着马车行走发出沉稳有力的声响,像某种虔诚的路引祈祷,车顶和车窗都用色彩艳丽布匹装饰,不管远看还是近看都非常夺目。
马车后面有八个骑兵保护,骑兵身上配着圆月弯刀,刀柄上镶着五颜六色的玛瑙石,折射着漂亮的光,削弱了胡人粗犷的悍匪之气。
再往后,是十二个高壮如牛的胡人勇士,天气很热,他们腰上只裹了一匹粗布遮住关键部位,光明正大的露着精悍有力地腰膀,还是清晨,身上便出了一身亮晶晶的汗,野性十足。
待整个使臣团队伍全部进入,城门重重关上,马车停下,楚怀安轻夹马腹上前,迎着晨曦朗声开口:“本侯代表天子与远昭国民欢迎王上与公主来此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