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标准的流放地配置。
李治摇头:“不,不在苦水。大哥虽去黔州,但要去的是这里——大哥知道袁仙师是蜀地人吧。这是他年轻时候曾游历过的一处。袁仙师道他每见到一处山水灵秀,就忍不住观风水,选出与这方天地契合的灵眼处,顺手画下来,预备着老来选一处隐居。”
“据说这样的图,袁仙师有十来张。”
“父皇问袁仙师要了黔州最隐蔽的一处。这才是哥哥要去的地方。”
李治望着他:“这是父皇见我愿意陪哥哥来昭陵,才给了我这张图,嘱咐我多宽慰哥哥。”
他没说为什么父皇不肯亲口说,不过,李治想,大哥一定是明白的。
大约是到了这一步,若是一句说不对,倒是更伤对方的心意。
所以皇帝索性不说,要没有李治肯跟着来昭陵,估计李承乾只能到流放地,才发现自己到的不是苦水县。
但哪怕皇帝给了李治这张图,让他宽李承乾之心,也没有告诉他这处具体在哪里。
“大哥,这一处山谷与世难通,除了父皇派去的亲信和袁仙师,没有人知道具体的位置。”
连李治都不知道,李泰更不会知道。
李承乾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跟父皇分辩一句,他只想杀李泰,其实不想逼宫。那么在父皇心里,他应该是个想要发动谋反夺权的儿子。
但就算这样,父皇也要保住他的性命,而且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吗?
李承乾还没有来得及辨清楚心底复杂的情绪,就见雉奴又开始了扒拉匣子,很快又抽出来一个。
里头也是画,但明显是新的画,画的是房舍去了屋顶的俯视图。笔触倒是很像雉奴自己的。
果然——
“我画了好多张房舍布置图,又特意拿去太史局,请姜太史丞替我一一看过,也都标注出来了——邻泉眼的屋子、靠近竹林的一面、对着山峰的屋舍,各处宜摆什么器物、忌讳摆什么都有讲究的。”
李承乾就见这些图纸上,确实有很多细细的朱砂色和蓝色分开标记的线条。
下面用蝇头小楷做了更细致的说明。
其实李承乾不太信风水摆设这些:他的东宫当时还是父皇请两位仙师布置的呢,但什么也抵不过他自己要造反。
他也无甚忌讳,毕竟他可是在东宫摆过灵牌、挖过衣冠冢的。
不过,现在想想曾经激烈狂乱,就是要激怒父皇的这些行为,李承乾忽然觉得有些遥远了。
李承乾低头继续听弟弟念叨:
“……尤其是那些西域的小玩意儿,我都请姜太史丞过去看了,没有妨碍。”
李治指着暂且堆在东边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匣子道:“宫里的东西都大同小异,我想哥哥也未必喜欢再见到那些,所以我把阿朝从西域给我带回来的玩器,都送给哥哥——阿朝,就是如今在鸿胪寺的
崔朝,哥哥还记得吗?我前几年的伴读。”
李承乾点点头。
见他回应,李治显然更有劲头继续说下去:“不过西域各国跟咱们不一样,有的拜蛇,甚至还有的会拜一种像狼的独眼兽……我原怕这些东西有什么妨碍。但姜太史丞都看过了,说皆是玩器,哥哥只管按心意来摆,想放在哪儿都行。”
说完东边大小不一匣子的器物,李治又拧着身子去另一堆里拿了个盒子过来。
“这是种子。”
“我去了一趟司农寺,要了好多好多花草以及果树的种子,可惜嫩株不方便带。哥哥可以试着种一下,不知道能在长安生的茂盛的花草,在蜀地还能不能长出来。”
“种不出来也没关系,听袁仙师说,蜀地本多奇花异草,据说他还见过绿色的菊花。而且那一处又有极好的竹林……”
“说起竹林,我就想起新笋——马车上还有个大箱子太沉了没有搬下来,到时候直接让哥哥带走——里面是炊具,尤其是炒锅,给哥哥装了好几个。我还向李太史令问了好些道炒菜的食谱,里面就有一道炒鲜笋,哥哥,炒笋格外好吃,真的跟笋汤、炖笋的味道一点儿也不一样!鲜美的过了一夜还能记得!”
李承乾望着这一个个箱子,再转头看着依旧没交代完的弟弟。
“还有这几本书,哥哥一去就要看啊!这本薄的是我去问的袁仙师——他是蜀人,那边水土与长安不
同,自然许多保养之道也不同。我请袁仙师捡着要紧的口述,我就写下来了。至于常用的药物,都在那只带了锁的箱子里。”
“剩下这几本,是孙神医赠与姜太史丞的几本道家养性吐息之方,也被我讨了来了。”
且说姜沃将医书送给孙思邈后,孙神医总觉得也想给她还些什么。
姜沃对于道家养性之道很感兴趣,孙思邈就将这部分的笔记都给了她。姜沃抄写了一遍,将原稿还给了孙思邈,只留下了孙思邈赠书时附带的名刺,作为又一名人真迹收藏了起来。
晋王说起太子的情形后,姜沃就把自己的手抄本送给了晋王。
想来太子比她更需要这些书。
李治就这样说了好久,等都交代完了,这才停下来,眼巴巴看着李承乾。
*
李承乾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想起了年少时的事儿。
那是雉奴五岁时候吧,父皇离开长安,巡幸歧州,命他这个太子监国。
送别父皇,他们兄弟才各自回去,他见雉奴小小的一个,被沉重的亲王服冠压得走不动路,索性就抱着他走。
李承乾从前是个力求凡事尽善尽美的性子,父皇让他监国,他就想什么都做的最好,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朝政上。
每日去给母后问好,待得时间都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