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笑,摇了摇头。
纵然成了妖鬼之主,还会有这种小孩子脾气。
“你真以为自己已经强得无所不能了?墨麟,大晁的仙家世族或许愚昧、贪婪、勾心斗角,可他们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弱,你如今实力也不过是九境巅峰,大晁可有四位大宗师级别的人物。”
“这四人虽久不出山,但如若你我二人联手,有了颠覆仙家世族之力,你猜他们会不会仍然醉心问道不出,这天下会不会沦为权力倾轧的修罗场?”
“墨麟,有些事是我与阿镜自己的选择,无论后果好坏,我们自己承担,却绝不能牵扯到下一代,尤其是作为未来阴山氏支柱的琉玉——你明白吗?”
墨麟同样清楚这点。
但有些事,就是即便清楚,也忍不住说出口。
“诶,真头疼啊……”
阴山泽半真半假地感慨:
“若非你这小子恩将仇报,我们琉玉就嫁给彰华有什么不好,至少离家近,也不必牵扯到这些麻烦中……”
“——你说我嫁给谁好?”
一道清脆如珠玉的嗓音,噙着几分微妙的不满响于内室。
原本都快阖上眼的阴山泽陡然清醒。
看着雀蓝鎏金的裙摆掠过乌木地板,与旁边的松绿衣袍并排,阴山泽眸光流转,最后颇有些吃味地挪开视线,徐徐答:
“仙都玉京的才俊青年随便挑一个,也比嫁到爹爹看不到的地方好呢。”
原本因听到九方彰华的名字而不太愉悦的情绪,在琉玉看清阴山泽的瞬间烟消云散。
和情绪内敛的南宫镜不同,阴山泽宠女儿这件事,在仙都玉京几乎无人不知。
琉玉五岁所作的拙劣画作,他用最贵的裱纸裱起来挂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所有来阴山氏宅邸的客人都能见到。
琉玉初入剑道,他遍寻大晁,重金购入一块质地上佳的和田玉,亲自给琉玉炼玉铸剑。
还有琉玉十三岁入灵雍学宫。
寻常世族学子皆由仆役驾车护送,唯有阴山泽,堂堂世族家主,却甘为女儿做车夫,就这样顶着世族的非议与百姓的张望招摇过市,全然不觉得有失身份。
那时琉玉年纪小,只觉得她爹爹模样生得招摇,一路掷果盈车,拖慢了车程,还不如让府中仆役送呢。
可到后来,回仙都玉京的路坎坷难行,却已无人相送。
见琉玉久未开口,阴山泽回眸一看,神色微讶。
“……上次跟你说,记得成婚第二日要将从玉京带去的红鸾蛋分下去,你定是又忘了,对不对?”
琉玉不知爹爹为何提起这个,点了点头。
别说这一世,前世她也没记住这些琐碎小事。
“这可不行,旧俗不可违,听墨麟说你们此刻在鬼道院内,让朝暝先分发给鬼道院里的妖鬼——那就劳烦尊主去通传一声了。”
墨麟听出了阴山泽赶客之意,也不欲打扰人家父女难得的独处,便准备安静地退出去。
“等等。”
阴山泽又忽而叫住墨麟,笑眯眯问:
“还有一件事——成婚前我备了一份礼让朝暝转交给你,那个小盒子,可有收到?”
容色冷淡的妖鬼之主神色微僵。
他知道阴山泽指的是什么,匣子里装的是一些药丸,据朝暝所说,都是做避孕之用的药丸,市面上并不多见,是阴山泽特意命人给墨麟准备的。
——琉玉年纪还小,不可胡来。
阴山泽还让朝暝转述了这句话给他。
墨麟别开眼,道:
“嗯。”
和稍显面薄的年轻人不同,阴山泽坦然微笑:
“记得按需使用,若是不够,随时知会我,我会命人再送去九幽。”
当然,他不太希望墨麟短时间内向他索要,因为那一盒按常理来说,至少可以用上三四年。
待墨麟离开,阴山泽面上的笑意顿时如潮水褪去,盯着琉玉泛着水光的眼道:
“在九幽受欺负了?”
琉玉忍下喉间微哽,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我能受什么欺负……倒是您,怎么今天穿得这么素净?”
这一身白衣没有半点纹饰,素得像是守丧穿的,琉玉知道他爹爹最爱打扮,每日光是挑衣裳傅粉,都要花去一个时辰,比她娘精致何止百倍。
阴山泽见她不肯说,也没追问,只是端着酒盏,笑意微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