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延忠冷哼一声,朝他的儿子露出一抹讽刺而辛辣的笑。
阿元看不见越扶疆的神情,却听见他的嗓音,一寸寸像初生的木头开裂般,喑哑难听:“爹,怎么会……怎么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帮着南楚人来害咱们南越?”
阿元的心一路往下沉,她恨这心没有崖底。
楚琮他们来得这样快,都是因为越延忠在内接应,南越的兵力与调度,都在楚琮的掌握之内。
“南楚,未必就是来害咱们的。”
“爹,你是不是疯了?”
“扶疆,你听爹说。那南楚皇帝已经许了咱们父子俩南越王之位,原先爹怕你年轻,不晓事,都瞒住了你。现在,现在咱们父子俩,把一切都说开。”
“爹,那狗皇帝的话,你怎么能信!你糊涂啊!”
“扶疆,实话跟你说。那楚一凰负了你,负了咱们家,我早就不高兴了。后来楚青鸾当了元公主,哼,一个乳母奴婢生的,竟也不把咱们父子俩放在眼里。我同她说了几次婚事,她也推脱了几次。楚望呢,也早不将我的从龙之功放在眼里了,亏得我当年从楚皇宫里,将她救出来。她就是这么回报咱们的。你再看,越无伤之死,实在蹊跷,楚望又不跟我们说明实情……”
“爹,你无端端猜疑这些事!你……你……真是老糊涂了!”
“扶疆,不是爹糊涂。你以为,我只是贪图楚望那小小女子的地位?你要看得远一些,咱们男子汉,顶天立地大丈夫,何必居于这小小一个南越国?南楚疆域广阔,这新帝楚琮又有北征之心。咱们先助他拿下南越国,再随他攻打北狄,倘若南北一统,咱们就是青史留名的功臣,封王拜相不在话下。窝在这一个小小王寨,做女人手底下的副寨主有什么意思?扶疆扶疆,你合该征服的疆域,可不是这一片小小的寨子啊!”
“爹,你已被那狗皇帝的花言巧语迷了心智,多说无益。咱们父子,这就……”越扶疆咬咬牙,“这就兵戎相见吧!”
越扶疆说着,拔出了身上的佩剑。
越延忠手里横出一柄金蘸斧,面色一沉道:“你这犟孩子,说不听,咱们爷俩就动手,你的功夫还是我教的,我能在你手里吃亏?”
越延忠欺身而前,左劈一斧,右削一道,越扶疆连连躲避,怯于回招。
“呵呵,你再不动手,你爹我,就要把你两个耳朵削掉了!”
越延忠说着,虎步驱前,斧柄一震,果然朝越扶疆的面上砍来,阿元实在看不下去,急呼一声:“不可!”
越延忠与越扶疆齐齐回头说道:“是你!”
阿元朝任弘微使一个眼色,两人即便攻上,越延忠慌忙退了一步,大笑道:“好啊,好孩子,你们就一起上!不成王,便成你们的刀下鬼!”
情势大变,三人合t斗越延忠,虽然任氏夫妇气力不济,但二人对招疾巧、身走轻灵,恰是那虎虎生风的金蘸斧克星。斗了数十招,任弘微侥幸将越延忠制住,越扶疆一剑欺上,抵住了越延忠的脖颈。
阿元腕风一扫,将越延忠的兵器缴获。
越延忠仍是大笑:“傻孩子,你们虽禁了我,却没那个胆性杀我。唉,楚望大势已去,你们何必执拗呢!”
阿元面上不怒,可举动之间皆是寒威凛凛:“你是南越的罪人。无论如何,我要你在南越百姓面前谢罪。”
越延忠冷冷一笑,道:“从前迎回你母亲的时候,奉我是恩人;如今可好,要赶走你母亲,我就是罪人。一凰,实话同你说,南越在你母亲的治下,日子并不好过。她成日魔怔了似的想着她的复国梦,可寨中闹的饥荒、病疫,她却置之不理。哼,早知如此,当日就向南楚的楚苻俯首称臣,咱们南越人或许还能过上温饱太平的日子。你知道去岁饥荒,南越死了多少老百姓?”
“咣当”一声,阿元手中的金蘸斧便落下去,直直砸向阿元的脚背,幸而任弘微眼疾手快,将她揽过怀中。
越延忠说得越发豪横:“或许在你们母女俩面前,我是罪人。可对于南越,我问心无愧。楚望她不是做皇帝的料,她只是一个享受惯荣华富贵、高高在上的公主。”
阿元无助地朝越扶疆投去目光:“他说的……都是真的?”
越扶疆踌躇为难道:“元妹妹,你离开南越后的这些日子,的确不太平。但青姐回到王寨中,帮忙料理了许多事,她还带回新的粮食种子,让咱们种下……”
阿元叹口气,软了声道:“延忠舅舅,我是小辈,您做的事,我不敢置评。咱们一同去见女帝,有什么话,您合该同她说。您看不惯她,想做南越的主,不妨大大方方提出来,这样伙同了南楚人欺负我们自家人,逼走了她,您便觉得脸上有光了?”
越延忠难得地噤了声。
阿元朝越扶疆去了一眼:“将兵刃还给舅舅。”
越扶疆难以置信道:“元妹妹,你别天真。”
阿元气得直笑:“我不天真。女帝这位置,是延忠舅舅扶上去的。他若要废了女帝,我们小辈自是无话可说。只求舅舅,不要假外人之手。咱们是至亲,真要闹到这样剜心蚀骨的地步?我们母女这样对不住舅舅?”
越延忠闹得黑脸烧红,嚅嗫道:“我本也不想闹到这个地步。可……可楚望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已同楚琮约定好了,这一战,伤亡有限,只是迫了你母亲让位,由我向南楚称臣。咱们南越地势险恶,又多毒沼,南楚人真拿下了咱们这片山头,也奈何不了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