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维终是没忍住话,险露了气急败坏的焦心,却硬生生压了声调,尽量平和委婉的向凌湙打听,“主上用意为何?”
城门迎大帅那一瞬,所有的功勋尽数归了武氏父子,他后头跟随大军一路压过来,差点没掉下马去,真生生要吐一口老血出来。
边城旗下所有军将,尽皆盼着自家主公能在朝野有名有姓,哪怕不封爵拜官,至少此战的功勋名单里,得有他家主公的名牌。
他们不可能永远呆在北境外头打凉羌,总有往关内征伐的时候,届时民心的收用上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正义之师仁义待民,他们不可能永远像在境外打敌骑那样,实施杀屠之策,招抚安民之心需要冠以堂皇名头,说个野望大的念想,便是以后那啥了,初始的起点都响亮威武,没见有哪个真草莽成事的,就是真草莽,还知道往自己头上戴金,扒拉一个历史名人当祖宗的呢!
当然,凌湙不需要扒别人坟上吸痒,他自己的祖坟就青烟没断,可薛维及一众部属仍旧希望,在他未归宗之前就能有好名头,这样一旦有机会,他的个人能力和威望,再加上他的祖辈加持,至少整个大徵境内世家大小众族,都不会将他归于昙花一现的野莽。
便是没有那一日,按边城和凉州的商业版图,凌湙也该在大徵境内拥有属于自己的名牌,而不是永远埋没在武氏背后。
多好的能名扬天下的机会啊!
结果他让了。
便是杜猗也嘴巴磨磨,有点忍不了,合着大家拼死拼活,趴北防线口吹了近一月的冷风渣子,就是给别人作嫁衣,好歹您也跟着喝两口汤啊!
两人眼巴巴的等着凌湙解释,而一旁的掣电咬着牙,差点将武大帅帐中赠兵符,又被自家主子推了之事咬出,好在理智尚存,记得凌湙下的死令,没敢对这二人说出机密,着实憋的心里痒痒。
只一双眼睛沉痛至极,跟丢了万两黄金似的,暗道也省了你们跳脚,若真知晓这机密,估计真能呕出三升血来。
凌湙眸光有些怅然,望向薛维,“先生心大了。”
薛维有些沉默,他不是不知道凌湙是怎么处理阚衡荐来的那些人的,也清楚凌湙目前安逸的心,可身为幕僚和有能力的左膀右臂,他若遇不到这样有能力的主公也就算了,偏偏凌湙是个有能力的。
看看吧!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就在满朝文武的眼皮子底下,干掉了西炎城内有话语权,且兵权在握的几位敌将,所耗人力物力近乎于无,因势利导、就地取材,非常干脆利落的收回了失地。
薛维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也终于明白了殷子霁早前说过的一句话,不要在主公身上找成就感,因为他自己就能创造成就,幕僚或者谋士,在他身边,只要当好辅事之职就好。
这种自身有能力的主公,不会允许身边有指手划脚的人,若不能认清这一点,便也就不适合呆在他身边干事。
薛维懂,薛维也深陷痛苦。
谋士的凌云志,不能强加在所投之主身上,可他是真的忍不住展望,尤其在知道五皇子被凌湙安排去了江州后,那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啊~几宿几宿激荡的睡不着。
主公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一手搅风弄云的安排,已经为夺位之争揭开了帷幕,特别是当杜曜坚的求救信来了后,更激动的薛维连连抚胸顺气,就怕高兴的撅过去叫人捉口舌。
天下大势,能者居之,也别说他有不臣之心,谋士称臣,只对自身认定的主公称,不然怎有家臣与私党之说?
他承认了,他就是想推自家主公登位,除了一展自己的抱负,更有着对所投之人的绝对自信。
凌湙就该闪闪发光的,以西炎城为起点,站到世人眼里去。
薛维就像毒唯一样的,通过此战更坚定的想要,自家主公成为万人之上的存在,哪怕顶着凌湙投来的没顶的压迫眼神,也坚定的认为自己的想法没错。
他家主公有能力上,为什么不上?
就这一手诡谲的谋事之能,无人能出其右,更别提他还有万军匹敌的武力值,凭什么不能上?
不允许,不可以,尤其在看到战火纷飞后的西炎城,和那些被俘虏的凉羌敌骑,胜利的喜悦让他更不能忍受一件事,那就是,凌湙的膝盖从此不能向任何人叩跪。
这样的人物,有谁得配他一跪?
没有人,没有人,他根本不能接受主公弯膝于人,所以、必须,他一定要推动主公往前迈一步。
噗通一声,薛维就跪地行了个大礼,这在谋士的礼节当中不亚于断头死谏的诤臣。
凌湙惊的抿了嘴,身形更定住了半刻,“先生这是做什么?”
薛维趴伏在地,简直要泣血抗奏,“主上孝感天地,卑下明白,更懂您之用心,可有些事、有些话、有些人,时移势易,您也要为自己考虑打算,就……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老夫人,为了边城众将,为了跟随您把日子越过越好的城中百姓,也……也请偶尔挣一挣吧!”
他一跪,杜猗立刻也跟着跪了,掣电一看要糟,马上手一招就让左右亲卫将此地围了起来,直围了个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