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啊——我大概就只有这种感觉。”
“但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
小姑一直对他很好。
新眠蝶头几年亏得很厉害,小姑家也是拿薪水吃饭的水平,却毫不犹豫地反复给他投钱。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从来都是他先吃,然后再给小表弟。夏去冬来,添衣减衣,知冷知暖的事,小姑从不含糊。
但这么多年来,他总觉得小姑和他之间隔着什么,像怕他似的,他犯错误、逃课逃考,小姑一句责备都没有过,像宠着,又更像是客气,总是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亲不起来。
他以前觉得是自己怪胎,对小姑更多是感恩,而少了亲情。唯一那么点亲情,反而全都系在了陈亦司身上。
“姑还是那个姑。”林晃回神说道:“我不会原谅她的无心之失,就像这些年也从来没原谅过自己。但我也不恨她,就像我也不再恨自己了。本来他们一家搬走后,我们就渐行渐远了。就这样吧。”
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碰到复杂的事,他不会一丝一缕地全掰开、嚼吧碎了。
他自认是个没有价值观的人,只跟随本能活着——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厌恶就厌恶,无所谓就无所谓,心里是什么感受就由着它去,从来不想自己该作何感受、是不是需要矫正。
活着而已么。
陈亦司叹气,走过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崽,真长大了。”
“我觉得你们林家的血里就流着懦弱,你爸也算个精英,见过世面的,却接受不了自己儿子呆。你姑热心仗义,但做了错事这么多年不敢承担。”他说着手停顿了下,又使劲在林晃脑袋上薅了两把,哼笑道:“偏生了你这么个既心善又有种的,你说,你随谁呢。”
林晃烦他碰,往旁边躲开,随口道:“妈妈吧。”
庄心眠是林晃见过最柔软脆弱的女人,却也最坚韧。
烤盘烫了手指,她会疼得哼两声。但火灾中被砸碎了脊梁,也无非是疼得哼两声而已。
陈亦司叹气,“我以为你会说随我。”
林晃抬头斜他,“随你能吃,还是随你见钱眼开?”
“不幸,这俩你都随上了。”陈亦司笑着把他脑袋一推,“困了,睡去了。”
他迈入门槛又回过头,身子笼在前厅暖黄的灯光下,一双深眸注视过来,“小子。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不联系了。咱又不是没别的亲人,你还有哥呢,以后还有嫂子,估计还会陆续有一个外甥、两个外甥女。”
嫂子估计是悬了,追了这么久都没成,估计从头到尾都只是肌肉男的一厢情愿。
原来陈亦司想生一儿两女啊。
可惜,没人和他生。
林晃不好意思戳破他的美梦,只说道:“你不在客厅,能把灯关了吗?这个家是你交电费吗?”
“操你爹。”陈亦司骂了一句,抬手拍上了灯,“狗崽子,一辈子穷鬼命。”
整个院子一下子黑了。
林晃这才发现小院的灯泡没开,刚才一直是借着客厅的光。
但他也不想去开灯了,今天水费电费都超标,总得从别的地方省回来点,索性就那么摸黑用手机照着翻自己小时候的画画本,一边翻一边听着隔壁的动静。
邵明曜给工人结了钱,把晚上提前拨出来打包的盒饭发给他们,又细心叮嘱他们“吃骨头小心点,觉得腥赶紧吐,不一定全炖熟了”。
在工人们一片茫然的“啊?”声中,邵明曜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
林晃听得没忍住低笑了两声,手上翻过一页,本子中夹着一张纸,他随意一瞥,忽然僵住。
那是一张甜点设计草稿。
简单流畅的线条,逐个层次拉出来标注材料和工艺,字迹娟秀,是早就烂在他骨子里的。
庄心眠为决赛准备的作品是一只蝴蝶喷砂的芝士慕斯。主调是柚子和薄荷——刺激的酸,轻微辛辣,余味清甜。
喷砂标注为淡蓝色,她在旁边备注着材料:糖粉、薄荷、海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