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林杳莫名冷笑,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
闹来闹去,结果竟然是个天大的乌龙。脑袋上的数字根本与生命值无关,只是单纯表示某个人的性行为次数。
他和盛云阔根本不是寿数无多,纯属处男而已。
能活下去了,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林杳此时此刻的心情无论如何都称不上轻松。
他之所以答应与盛云阔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想到他们二人活不久了,不如及时行乐。并非出于真正的喜欢。
当时林杳想的是,两人的寿命所剩不多,那就趁死前在一起,自己把不喜欢盛云阔这件事当做秘密带进地狱。如此既满足了盛云阔喜欢自己的心情,又能丰富自己短暂人生的经历,何乐而不为。
可现在命运却告诉他,他俩根本不是死到临头,不出意外还有几十年可活,难道自己还能违背真实的心意,与盛云阔在一起一辈子吗?
不可能的,这对自己,对盛云阔,都不公平。
他们两个人本不该开始的。
林杳望着镜子里的身影,对方也牢牢盯住了自己。他略蹙眉,觉得这个正与自己面对面的家伙实在面目可憎,那双随时都好似古井无波的眼睛堪称冷血,里面全是利弊权衡,看不见半分柔软的情感。
林杳扬手,泼了捧清水,浇碎了镜子里那人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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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盛云阔也洗了个澡出来,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闭着眼,其实谁也没睡着。
林杳忽然感觉自己放在身侧的手被人握住,紧随其后传来盛云阔因疲惫而低沉慵懒的声音:
“林杳,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以后某一天,叔叔阿姨和我外婆知道了我们俩的关系,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夜很静,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静谧,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然而盛云阔这句话说完,林杳却清晰地听见某种令人不安的敲击音,像是什么木槌击打着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越来越急促,叩叩叩……
林杳忍不住跟随盛云阔的问题去想,自己的父母若是知道自己和盛云阔的关系会如何。
林裕升先生接触过同性恋,甚至他有一位学生就是。对别家的孩子,他的态度相当开明与随和,认为只要不违法犯罪,喜欢什么人都是各人的自由。但换成自己的孩子,很难保证他依旧接受良好。
而樊灵女士早已旗帜鲜明地表达过对同性恋的不理解,还庆幸地笃定他的宝贝儿子绝不会是这种人,因为林杳不“娘”。所以她的反应很好预料,一定是不可置信、无法接受的。
至于盛云阔的外婆。
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了,在她的认知中根本不存在两个性别相同的人会在一起的可能。何况她身患重病,谁敢告诉她这种冲击力十足的事实?
同样的,由于林杳之前认为自己和盛云阔活不久,便从未考虑过相关的现实问题。
反正过不久他们就会撒手人寰,何苦要考虑未来的事呢?
因为林杳久久没有回答,盛云阔挠了挠他的手掌心,追问:“睡着了?”
林杳的身子小幅度抖了一下,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世界中回到现实。
他不明白为何盛云阔偏偏在今晚想到了这个话题。
如果盛云阔早一天或者晚一天问起,林杳都能比现在更好、更冷静地回答这个问题,可偏偏是今天,偏偏是现在。
太多的想法占据了林杳的大脑,使他焦躁不安,无法正确处理情绪。
于是林杳忽然抽回了被盛云阔牵着的手,翻身背对他,相当糟糕地回答:“想太多没有用,睡觉吧。”
盛云阔觉察到林杳的不对劲,执着地问道:“什么叫没有用,咱们迟早要和家里人坦白的啊。”
除非……你不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盛云阔的心口仿佛被揪起。原本只是随口闲聊的话忽然变成了必须严肃讨论的议题,他坐了起来,不断地追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转过来,看着我,和我说清楚。”
他像是一只害怕被抛弃的犬类,面对主人的冷漠,焦虑不安地嚷嚷着。
林杳被纠缠得烦了,竟脱口而出:“盛云阔,你成熟一点好不好?”
话音落,房间内瞬间安静。
林杳看见了盛云阔的眼睛,纵使在深黑之中,亦是那么澄澈明亮。如同一束聚光灯打在罪犯的脸上,让他心虚至极。
分明他才是不成熟的那一个。
不喜欢
转眼,林杳冷静下来,收敛住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脾气。
他垂下眼,刘海有些长了,似有若无地遮住了他的双眸。他忽然变得茫然无措似的,低声说:“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棘手,所以不愿意现在去想。等以后好吗?等我准备好之后。”
得到林杳明确的回答,盛云阔顿时放下心,方才的不安一扫而空。
接着,盛云阔惊讶地发现林杳撑着床铺的手腕居然在发抖。
很难见到林杳这般脆弱的样子。
此刻,盛云阔总算意识到原来林杳有想过他们二人的未来,想过该如何面对彼此的家人,并且对此感到焦虑。
愧疚与心疼袭来,盛云阔埋怨自己非要刨根问底。他伸手将林杳揽入怀中,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逼着你回答的。如果你不愿意想,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埋首在盛云阔的肩窝处,林杳的心跳飞快,四肢也止不住微微发抖。
却不是因为焦虑他与盛云阔的未来。
而是惊惧,惊惧自己原来能如此自然而然地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