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荣蓁这才将他松开,他嘴角甚至咳出血迹,可她耳边却只回荡着那个名字,荣蓁一把抓起他的前襟,将人拽至身前,“你没有骗我?”
陆嘉的手攥紧荣蓁手臂,盯着她的眼眸,“那就请摄政王听好,我之所以设计将你骗至此处,取了你的令牌做这笔交易,皆是为了从韩主君手中救出你的至交好友郑玉,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荣蓁曾无数次梦见郑玉惨死的情形,凄厉的求救,每梦见一次,她便恨不得掘开帝陵,将明贤鞭尸泄愤,可如今有人告诉她,郑玉没有死,被人藏了起来,只为当作最后求生的一件筹码。
许是怕荣蓁不信,陆嘉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契,继续道:“这是那日韩主君交给我的,地契在韩云锦一个通房的名下,当年的事我并不清楚,韩主君只说了只言片语,大概便是她们掩人耳目将重伤的郑将军藏了起来,又寻了一具残尸充数,数年来一直关在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直到韩云锦被你逼到绝境,才用此招相救。你或许不信,其实一开始我也不信,人之将死,什么阴险的招数都做得出,我暗中让人寻了郑府里一年老侍人,由他亲自看过才能确认。”陆嘉又添了一句,“不过那人的命也没能留下,韩主君的人杀了他。”
荣蓁听得仔细,却从他的话里寻到一些破绽,“你若是真想帮我,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反而如此迂回,你身处后宫,又是如何让人帮你做事的?”
韩云锦已然逃走,荣蓁沉思片刻,不等陆嘉开口,从榻上起身,让人去唤禁卫都统孟靖过来,陆嘉跟了下来,在她身后道:“因为韩主君也不全然信我,他握有这样的筹码,也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告诉我,只要我提前透漏给你,他的人会即刻杀了郑将军。他所求的是保住自己妻主的命,而我所求的是救下郑将军,以此让你看重我一眼!所以我不顾一切也要达成所愿,比起韩云锦的死,你更想要郑将军活,不是吗?”
荣蓁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只攥紧手中地契,不过须臾功夫,孟靖便赶到临华殿,荣蓁匆匆走到殿前,冷冷吩咐道:“有贼人仿了本王腰牌,在刑场救走了韩云锦,立刻着人追捕,张贴告示,封锁城门。再派人将韩府封住,韩云锦夫郎投入刑部大牢听候处置。若擒住韩云锦,不必留活口,即刻处死!”
孟靖神色凝重,连忙应下,而后却见陆太后从殿中走出,脖子上伤痕可怖,却靠近了荣蓁开口提醒道:“还有郑将军。”
荣蓁从禁卫中调取一拨人马,决议亲自带人前去城中寻人,她回头看向陆嘉,凉声道:“你也跟着,若是我寻不到郑玉,你的命也不必要了。”
陆嘉倒是乖觉,披了斗篷跟上,同荣蓁坐上同一辆马车,许是寻人心切,马车疾驰在官道上,颠簸之处,陆嘉捂住胸口不断干呕着,荣蓁端坐在马车中,撩起车帘,看向外面,陆嘉的手放在荣蓁手臂上支撑着,面色惨白,喘‖息道:“若我是郑将军,有荣大人这样的知己好友,怕是死也值了。可惜,大人的情义只给数人,对我一向漠视。”
荣蓁瞥了他一眼,虽未开口,却也默许了他的动作,陆嘉扶着她,倒是减缓不少,面色也好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禁卫掀起车帘,荣蓁不等相扶便下了马车,她抬眸看向眼前破旧的宅院,声音有些微颤抖,“那里面有对本王至关重要之人,你们务必将人救下来!”
只是事情并不如荣蓁想象那般险峻,禁卫搜寻过后,回来复命道:宅院一间房子里的确躺着一人,昏睡着不知身份,并未瞧见什么贼人,但从正房桌上茶盏来看,这里之前的确有一些人在,不知得了什么风声逃走了。
荣蓁顿时明白过来,韩云锦成功逃脱之后,韩主君让人撤走,为的是用活着的筹码牵制住荣蓁,给韩云锦争取更多时间,若是将人杀了,只会激怒她,等候的是更遮天蔽日的追捕。
荣蓁快步走进宅中,随着禁卫来到一处房门前,不知为何,她竟不敢靠近,她盼望里面之人是郑玉,却害怕只是一场梦。
荣蓁走到门边,看向旧床榻上昏睡的人,即便消瘦脱形,长发干枯,荣蓁依旧可以认出来,是郑玉,竟然真的是郑玉。
陆嘉过来时,只见荣蓁半跪在榻沿上,攥紧那人的手,不断唤着她的名字,那人被荣蓁唤醒,虚弱地睁开眼眸,瞧见荣蓁时努力笑了笑,“阿……蓁……你来……了……”
荣蓁的眼前渐渐模糊,泪水溢满眼眶,这不是她记忆里的郑玉,那个郑玉同她年少相识,鲜衣怒马,会踏遍整个都城酒舍为她寻一坛觞玉,会在她落魄之时不远千里来到房州探望t,会为了她一句叮嘱而失了对旁人的戒心蒙难,可她却也知道,这就是郑玉。在这样绝望的境地里不知等候多久,见了她依旧平和开口的郑玉。
她来了,可她来得太迟了。
陆嘉从未见过这样的荣蓁,她的狠厉在此刻消失不见,更不必说素日里对他惯有的漠然,她眸中的心疼难以抑制,眶中竟落下泪来,他还是第一次瞧见荣蓁落泪,为了这个知己好友。陆嘉往后退了一步,忽而庆幸自己未做出那个决定,那个杀了郑玉让她报憾终身的决定,替罪羊也不过是韩云锦,而他已经尽力,一切坏的结果与他无尤。
荣蓁打横抱起郑玉,从房中走出,一路送到马车上,整个过程都未假手她人,陆嘉收紧了斗篷,跟着上了马车,而后听荣蓁道:“去本王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