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见过,一个帝王竟能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沉吟片刻,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我眼前的面纱。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却瞬时冷了下去,似是覆了一层寒霜。
「怎么是你?」
他的手渐渐缩紧,力道之大仿佛要把我的手腕捏碎。
我克制住内心的紧张,盈盈向他蹲身行礼说:「臣妾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他凉薄地挑了挑唇角,抬手掀翻了我头上的帷帽。大殿灿若白日的灯火照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却看到赵明徽的目色中,尽是嘲讽。
「纪宝林有心了。」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忐忑地捱完了后面的宴席。我觉得自己好像赌输了,甚至触到了赵明徽的逆鳞。
万寿宴结束后,吴公公来找我,说陛下要沐浴,召我过去伺候。
我端着皇上要换洗的中衣,赤足走进了浴室。纱幔珠帘间氤氲着温热的水汽,透过重重白雾,我见到赵明徽枕在浴池边上,正在阖目养神。
我走过去跪到浴池边,轻轻将水往他身上撩着。
赵明徽没有睁眼,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用力一带,我向浴池中跌去。
水花四溅,我呛了口水,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脖颈,让自己稳住阵脚。他晚上喝了些酒,坚挺的肌肤上凝着水滴,微微泛出些潮红。
赵明徽捏着我的下巴,逼着我与他对视。
「朕从来不知道,宋府的家教竟这样好。区区一个婢女的琵琶技,竟能堪比国手。」
我迎着他的目光,答:「臣妾的母亲,曾是楚馆里的琵琶伎,母亲去世后,臣妾才到宋府做了岚充媛的侍女。」
赵明徽慵懒地噢了一声,但我觉得,他并不信我说的话。
他从水下托住我的腰,手指顺着我的身体游走。从腰背,到肩胛骨,再到脖颈,最后他的手停在了我尚未愈合的刀伤上。
「朕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温热的池水一浪一浪在我们中间涤荡,赵明徽的目光一寸一寸在我脸上掠过,仿佛是要把我穿透。
「纪茵儿,你到底是谁?」
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喊我的名字。
我看着他说:「臣妾,是陛下的妃子。」
他并不满足于这个回答。似乎是在有意罚我,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的伤口在他的手掌下扭曲成了刺入骨血的锐痛。
我忍着疼,又答道:「臣妾,是陛下的盟友。」
他的眼中掀起一丝戏谑,手上的力道比方才又加重了些。
伤口处的痛让我直冒冷汗,我却不敢吭出一声。我咬牙道:「臣妾……臣妾是陛下的一把刀,陛下让我去杀谁,我便就去杀了谁。」
手臂上的力道骤然松开,赵明徽手上残留着血,是我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他站起身来,扯过绸子裹在身上,拾级走出了浴池。
皇上最后瞥了我一眼,冷声说:「你用不着学着像她。即便你学得再像,你也不是她。」
我跌坐在浴池中,待他走出去好久,我才落魄地答了一声:「是。」
池水一点一点凉了下来,我撑着身子站起来,疲惫地走去池边。
衣服浸了水,每走一步仿佛都有千钧重。伤口处丝丝拉拉地疼着,渗出的血被水晕开,染红了整个衣袖。
有小太监虾着身子跑进来,看到我的模样,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伏在我面前直发抖:「婕妤娘娘,陛下说,说您受伤了,让奴才传太医。」
我皱了眉:「你方才,管我叫什么?」
小太监跪得愈发卑微,答道:「娘娘,皇上刚刚下旨,晋封您为婕妤了。」
万寿宫宴上的琵琶一曲,让我从宝林变成了婕妤。我带着星星从毓秀宫搬了出来,迁居到了承晚宫。虽是成了一宫主位,这承晚宫却在后宫之中离皇上的重华殿最远,住在这里的向来都是不受待见的宫妃。
我很久都没见过赵明徽了。就连星星,也好像被他忘在了脑后。
春夏之交的时候,星星病了。这次风寒来势汹汹,星星发着烧一直退不下来,小小的一个人眼见着蔫下去了。
我快急疯了,天天不眠不休地守着孩子,整整三日,星星才终于开始转好了。
我抱着星星躺在床上,轻轻拍着她哄她睡着。我看着睡梦中的孩子,怎么也看不够,她的眉眼像极了赵明徽。要是岚珊现在还活着,不知道得有多爱她啊。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夜半惊醒时,我下意识地去摸星星躺的地方,却摸了个空。我的星星不见了。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来不及穿鞋子就光脚跑了出去。在中厅,我却见到赵明徽在来回踱着步,怀里抱着星星,哼着儿歌哄她入睡。
见到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口型,重新把星星抱回到床上。在确认孩子真的睡熟后,他才返回中厅中坐下,舒了口好长的气。
他似乎疲倦透了。
他掐了掐眉心道:「朕来的时候,不小心把星星